第3章

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有的挠了挠头,有的低头盯着自己布包里的糖糕——那是娘早上塞的,还带着点温乎气。苏墨客见他们这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忍不住扬了扬声:“好了,今日就到这儿,下课吧。”

苏墨客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雨雾里,才回身拿起案头的风字砚 —— 这砚是去年在巷口铺子买的,当时掌柜说 “这黄花梨木盖端石风字砚最有书生气质”,如今倒真成了他拴着自己的 “线”……

-贰-

中秋夜的晒书楼,月光淌在满架典籍上,连《诗经》的纸页都泛着柔润的光。柳砚心正俯身抚平卷边的书页,发间那支素木簪松了些,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身后忽然传来轻响,顾景明从怀中摸出个锦盒,指尖微微发颤。“前几日去西市,见你常绾发用木簪,”他递过锦盒,声音比寻常轻了些,“这簪子是暖玉雕的缠枝莲,打磨了半月,暖玉不冰手。”

柳砚心掀开锦盒,见玉簪通身莹白,花瓣纹路细得能看清脉络,暖意在指尖漫开。

她抬头时,正撞进顾景明的目光——眸中好似微微泛起涟漪,竟比她还慌。“我……”她攥着簪子,垂眸盯着书页上的“琴瑟在御”,声音轻得像被风裹着,“往后读诗晒书,都有它陪着。”

顾景明伸手,轻轻帮她把玉簪插进发间。风卷着桂香漫进来,书页哗啦作响,他指尖蹭过她的发梢,又飞快收回,只低声道:“往后每回晒书,我都陪你。”

苏墨客将笔轻轻搁在风字砚的砚池边,长长舒了口气。烛火在案头轻轻跳动,把他眼底的光映得格外亮——稿纸上,柳砚心与顾景明终是熬过了所有坎坷,那句“我都陪你”的结尾墨迹未干,倒像是他亲手把这对有情人送进了安稳岁月里。一阵风从窗外吹进,半掩的窗扇“吱呀”晃了晃,雨丝跟着飘进来,落在窗台上溅起细痕。苏州的梅雨季总这样,前一刻还静着,下一刻便缠缠绵绵落下来。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从抽屉里摸出块素绢布顺着风字砚的石纹轻轻擦,端石的凉意在掌心漫开,这方砚台陪他写了近百页话本,砚面依旧细润,墨痕一擦便净,倒像藏着股韧劲。

苏墨客小心翼翼地将《砚心录》的书稿收好放在木盒里,紧紧关好盖子生怕梅雨季的夜露渗进来,让这满纸的情意生出霉斑。熄了烛火躺在床上,窗外的雨声刚好漫进窗棂,脑海里却还是顾家院落的模样:柳砚心蹲在桂树下捡落花,顾景明站在石桌旁递过茶盏,风卷着桂香绕着两人转——那是他写了三夜才琢磨出的场景,此刻倒像亲眼见着一般。白日里在私塾说 “莫要沉入故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写《砚心录》时,他早把自己嵌进了顾景明的影子里:话本里的顾景明是富家公子,能为柳砚心寻遍苏州的暖玉簪;而现实里的他,不过是个守着私塾的穷书生,连块像样的砚台都没有。

雨声渐密,他望着帐顶的旧纱,忽然轻轻叹口气,不知自己这辈子,能不能遇着个像柳砚心那样的人,可是自己没有顾景明的富贵身家,即使遇到了,自己这个私塾先生的身份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定情信物来留住人家。苏墨客越想心里越觉得凉凉的,婚嫁都讲求个门当户对,自己现在是要地位没地位要银子没银子,对于爱情的憧憬只能通过塑造话本里的人物来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