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板说着从桌上的盘子里拈出一锭十五两重的银子推到苏墨客的面前,“这些东西你写的越细越勾人儿,赚的自然越多,你若是肯按我说的改,这些银子先给你做定钱,后续销量好了再分你二成利。”
苏墨客看着桌上泛着光的银锭,反倒把手缩了回来,“吴老板,我的《砚心录》写的是书生报国佳人相护的心意,不是市井之间博眼球的噱头,那些香艳的片段会污了书中的情义的。”苏墨客从没有如此坚定,“这改不得!”
吴老板闻言脸上的笑淡了些,拿着银锭在手中掂了掂,语气沉了沉,“先生可是嫌银子太少?我可以再给你加十两定钱,这些钱可足够在苏州府租个带院的宅子了。”
“不是银子的事。”苏墨客抬起头,眼中虽有些窘迫但更多是书生的执拗,“这话本是我五个月日日夜夜一字一句磨出来的,柳砚心是我书中最纯洁美好的角色,她不能受这样的玷污。若是为了银子我去用这些艳俗笔墨玷污了她,日后翻看恐怕我彻夜难眠。”
吴老板盯着他看了半晌,将手中的银子扔回托盘,靠回椅背语气中带了些不耐烦,“这年头真有和银子过不去的书生。话本先留在我这吧,你回去自己好好再想想,你要知道在苏州府的话本错过了我这铺子你就再难拿它换银子了。”
吴老板挥挥手示意伙计送客,苏墨客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走出了书铺。
苏墨客心里明白,《砚心录》在吴家书铺卖不出去,以吴老板在江南书行的影响力自己的话本恐怕再难问世了。但是自己真的要为了换银子把《砚心录》改成自己接受不了的样子吗?难道写话本就一定要写那些低俗的桥段吗?苏墨客浑浑噩噩地走在巷子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现在离私塾上课的时辰还早,苏墨客漫无目地踩着青石板路,苏州的晨雾还没散去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转过巷口时一阵风卷着雨丝掠过,苏墨客下意识地抬眼,却猛地停住脚步,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巷对面的石桥上,站着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她手里撑着柄青竹骨油纸伞,裙角沾了点青石缝里的青苔绿,垂在身侧的手捏着块素色丝帕,眉眼间的温婉里藏着丝韧劲,裙角在风里轻轻晃,伞沿滴下的雨珠砸在石板上溅起细痕,连呼吸时胸口的起伏都真实得过分。
苏墨客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不由得觉得喉咙发紧,几乎是凭着本能喊出了那个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的名词,“柳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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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闻声猛地回头,那双本该只在他笔下鲜活的眼睛,此刻正直直看向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像极了受惊的蝶翼般颤了颤。不等苏墨客再往前迈一步,她突然攥紧伞柄,转身就往石桥下的小巷跑去
苏墨客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拔腿就追,他盯着那抹月白色的背影,穿过卖花姑娘的竹篮摊,撞翻了挑夫肩上的空货担,嘴里不停喊着:“等等!你是不是柳砚心?你别走!”
可那女子跑得极快,像是熟稔这苏州城的每一条窄巷。她拐进一条堆满旧木柴的小巷,苏墨客紧随其后冲进去时,却只看见巷尾的青砖墙 —— 墙根长着几丛杂草,风卷着落叶在空巷里打转,没有半分皂白裙角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