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渊心残火
不闻渊的月色，像被刀割过的白纸，缺一半，亮一半。
尘牧踩着浮尸与碎剑，一步一步走向渊心。他怀里抱着一个乌木小盒，里头是焰离的残骨——火桑族圣女，也是他心里唯一没被雪埋住的火。
"再一步，就到家了。"他轻声说，像在哄孩子，也像在哄自己。
风掠过渊底，卷起腥甜的血气。铜棺横嵌在断崖中央，棺壁上的"自我"二字被岁月啃得只剩"我"——孤零零的，和尘牧一样。
他停在棺前，指尖血滴入缝隙。
哒——
血珠瞬间被吸收，像饥渴的兽。紧接着，棺里传出心跳，"咚、咚"，与他的心跳错位半拍。
"第十次呼吸，我来了。"尘牧哑声说，伸手推开棺盖。
棺盖开启的刹那，狂风倒灌。铜棺内壁浮现无数画面——
五岁的他，被父亲按在祭台，至尊骨第一次被剖开，血溅了父亲一脸，也溅了他半生的噩梦。
十一岁的他，与焰离并肩坐在火桑林，女孩把最后一瓣火桑果塞进他嘴里，甜味盖过血腥味。
画面骤然碎裂，化作一条黑色绸带，勒住他的喉咙，越勒越紧——铜棺在索要"最痛记忆"做门票。
尘牧咬破舌尖，疼痛逼出清醒。他抬手，五指插入自己胸口，那是存放"火桑花记忆"的地方。
"给你。"他轻声笑，却像哭。
一团温热的金光被他从心口挖出，光芒里，焰离踮脚为他别上一朵火桑花，指尖沾了花粉，也点燃他耳尖的红。
金光投入铜棺，刻度"咔哒"跳至"一"。
与此同时，他心口的魂灯"啪"一声裂出细纹，灯焰缩成豆大，随时会灭
棺内深处，一缕灰雾升起，凝成半张人脸——与他一模一样的五官，却多了七道火吻裂痕。
人脸睁眼，没有高光，像两口枯井。
"你来得太早。"枯井说，声音重叠，像无数自己同时开口，"也来得太晚。"
尘牧握紧木盒，指节发白，"放她出来，条件随你开。"
枯井笑，裂痕里渗出火星，"先听完第十次呼吸。"
咚——咚——
心跳骤然加速，第十格刻度亮起幽红，只差最后一跃。
尘牧喉头腥甜，却笑了，"原来，你是我。"
"是未来的你，"枯井叹息，"也是即将杀死她的你。"
话音未落，灰雾化作一只骨手，直取他怀里的木盒。
尘牧拔剑，剑光如月，斩向骨手——
剑光穿过，骨手毫发无损，仍一寸寸逼近。
"规则一，"枯井说，"这里，剑斩不断时间。"
骨手拈起木盒，盒盖微启，露出焰离的指骨——莹白，却已无火。
尘牧眼底血丝炸开，"把她还我！"
"用下一次呼吸换。"枯井收回骨手，"这一次，我要你亲手斩断‘最痛’的羁绊。"
棺盖轰然闭合，渊底开始上升，像巨兽合嘴。
尘牧被震得跪地，指尖插入岩石，血沿石缝开出猩红的花。
他抬头，月蚀只剩最后一线银边。
"好。"他轻声答，像对着恋人，也像对着仇敌，"我斩给你看。"
断崖暗处，鸦侍静立，铜羽在风里相击，发出刻度声。
它空洞的眼眶里，映出少年跪地的剪影，也映出那团被剥夺的金光——火桑花记忆，正被铜棺慢慢咀嚼。
"甜的。"鸦侍歪头，喉间发出类似满足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