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挣开婆子的钳制,自己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灰,然后弯腰,仔仔细细地捡起那页决定我命运的纸。指尖拂过“淫佚”、“不贞”那几个刺眼的字时,没有丝毫颤抖。

“沈老夫人,沈状元,”我小心地将休书折好,放入怀中,抬眼时,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祝二位,前程似锦,另娶高门。”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人,转身拨开人群,一步一步向外走去。脊梁挺得笔直。

身后传来沈老夫人强撑气势的尖叫:“算你识相!滚吧!看你这破鞋离了我们沈家,哪个男人肯要!”

我的脚步没停,径直走向了村西头那间孤零零的猎户小屋。

村里关于猎户萧决的传闻能止小儿夜啼。克死三任妻子,煞气极重,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我敲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阴影里。轮廓冷硬,眉眼深邃,看人时带着一种久居山野的锐利和沉寂。他看着我,没说话。

“萧猎户,”我仰起头,声音清晰无比,“我被沈家休弃,无处可去。你缺个妻子,我缺个安身之所。可否娶我?”

他沉默地看着我,目光像实质般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却没有其他人常见的厌恶或怜悯。半晌,他侧身让开通路:“进来。想清楚。跟我,可能更糟。”

“不会比现在更糟。”我抬脚踏了进去。

我们的“婚礼”简单得近乎潦草。没有聘礼,没有花轿,只有一对红烛,和桌上几样简单的小菜。窗外月光惨白,屋内寂静无声。

他却在我面前放下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还有一把磨得锃亮的匕首。

“银子,你收着,家用。这个,”他推过匕首,“防身。防外人,也防我。”

我怔住,抬头看他。

他眼神依旧沉静,甚至称得上淡漠:“我常年进山,未必能护你周全。靠自己最稳妥。”

那一刻,我知道,我选对了。比起沈家冠冕堂皇的污蔑和冰冷,这个男人给予的,是乱世里最现实的一分尊重和生存的可能。

日子悄然流淌。萧决话很少,进山打猎,归来便将猎物或换来的银钱交给我。我打理这个小家,等他归来。外界关于我的议论从未停歇,笑我离了状元府只能窝在鬼见愁的猎户窝,猜我几时会被克死。

我充耳不闻。

只是偶尔深夜,会被噩梦惊醒,梦里是沈家朱红色的大门和那件甩在我脸上的男人旧衫。这时,身侧的男人会无声地伸出手,轻轻拍抚我的后背,直到我再次入睡。

一年后的某个深夜,雷声炸响,我腹中突然一阵剧痛。是要生了,而且来的凶猛异常。

雨瓢泼般砸在屋顶,狂风呼啸。萧决当即要冒雨去请稳婆。

我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冷汗涔涔:“别……别去!雨太大,山路危险……你、你帮我……”

他看着我,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慌乱的情绪,但很快被强行压下。他反手握紧我的手,声音沉稳:“别怕。告诉我该怎么做。”

那一夜,昏黄的油灯下,煞名在外的猎户萧决,替我接生了第一个孩子,第二个,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