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咯……"
那是一种极轻极细的笑声,像是老旧的留声机卡了针,又像是被蜡封住的嗓子硬挤出来的气音。它顺着我的耳膜往脑子里钻,一路刮擦着神经,把恐惧一点点磨成尖锐的针。
"走!别停!"我拽起女孩就往前跑,可刚迈两步,脚下一软,差点跪倒。我这才发觉,自己的两条腿竟像灌了铅,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更可怕的是,我的影子——在阳光下——竟然比别人的影子黑得多,黑得像一滩凝固的蜡油,正一点点往四周蔓延。
女孩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哥哥!你的影子……在动!"
我头皮瞬间炸麻,低头看去——果然,我的影子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两侧拉伸,像被无形的手撕扯,边缘处竟渐渐浮现出一张张模糊的人脸——那些脸没有五官,只有凹陷的眼窝和裂开的嘴角,它们无声地开合,像在笑,又像在哭。
"别看!跑!"我嘶吼,声音却哑得不像自己的。
我们跌跌撞撞冲下山坡,一路踩断枯枝,惊起成群的乌鸦。它们扑棱棱掠过头顶,翅膀拍打的声音竟像无数细小的笑声,在空中盘旋不散。我胸口闷得发疼,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每跳一下,都挤压出更多的恐惧。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有什么沉重物体倒地。我脚步一顿,理智告诉我别回头,可身体却背叛了意志——我缓缓扭头。
吊脚洞口的黑暗里,慢慢爬出一个人影——是陆石。他额头淌血,嘴角却咧到耳根,冲我露出一个鲜血淋漓的笑。更恐怖的是,他的右手竟反折成不可能的角度,像被巨力扭转,白森森的骨头刺破皮肉,却还死死握着那支警棍。
"债……还没清……"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像钝刀刮过玻璃,"子轩,你逃得掉……你的影子吗?"
话音未落,我的脚踝猛地一紧——低头,竟是一只漆黑的手,从影子里伸出,五指扭曲,指甲锋利如钩,正一点点掐进我的皮肉。剧痛伴着寒意直窜上来,我惨叫一声,拼命甩脚,却甩不掉那团越来越浓的黑暗。
女孩哭喊着拉扯我,可她的力气太小,反而被我带得跌倒。影子里,更多黑手伸出来,像无数条饥饿的蛇,顺着我的小腿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立刻浮起一层灰白的蜡壳——冰冷、僵硬,不再属于我。
"放开我!"我疯了一样跺脚,用指甲去抠那些蜡壳,却只抠下一片血肉模糊。疼痛让我清醒,也让我崩溃——我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而是某种真实存在的"债",正从我的影子里爬出来,要把我拖回那个吊脚洞,拖回那排铁柜,拖回那些没画眼的纸人中间。
"纸人点睛……烛火见血……"陆石的声音忽远忽近,像在山谷里回荡,又像贴在我耳边低语,"子轩,你外婆没告诉你……欠债的,都要还?"
我猛地抬头,阳光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蔽,四周天色迅速暗下,仿佛黄昏提前降临。风卷着纸灰与蜡屑,在空中打着旋,隐约组成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她们没有眼,却用空洞的眼窝"望"着我,嘴唇开合,无声地重复同一句话:
"还我眼……还我脸……还我命……"
女孩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我回头,看见她的影子竟也被黑暗侵蚀,那些黑手正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蜡壳。她绝望地看我,眼泪刚滚出眼眶,就被风吹成一粒粒白色蜡珠,噼里啪啦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