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连景宇都这么说。
从那以后,每次我坐在山坡上,景宇有空就会来陪我。我们会一起做作业,他会耐心地教我数学题。夕阳西下时,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2
我把景宇的话当成了第二个承诺。
可是,承诺好像是会变的。
我初二那年,冬天特别冷,雪下了三天三夜,把整个村子都埋了。奶奶就在那个冬天走的。
那天特别冷,屋檐下挂着的冰棱有一尺多长。奶奶咳嗽得厉害,我把家里最后一点柴火都添进炕里,还是止不住她的寒冷。她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已经说不出话了。她指了指床头的一个木匣子,又指了指我。
我打开,里面是她攒的所有颜色的绣线,还有一个没绣完的枕套,上面是一对鸳鸯。那些绣线按照颜色深浅排列得整整齐齐,就像一道小小的彩虹。最下面压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是奶奶毕生的积蓄。
“奶……奶......”我叫她,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落在她枯瘦的手上。
她笑了笑,眼睛就再也没睁开。外面的雪光映照进来,把她的脸照得异常安详。我握着她的手坐了很久,直到她的手渐渐冰凉。
奶奶走了,爷爷的背更驼了。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抽烟,一坐就是大半天。烟锅明明灭灭,就像他渐渐消逝的生命力。家里没了钱,我没再去上学。
我拿起了奶奶的针线,开始绣花。我绣得很快,也很好。村里的婶子们都拿布料来找我绣枕套、绣鞋垫。她们说,我绣的花,活了似的。王婶说我绣的牡丹仿佛能闻到香气,李姨说我绣的蝴蝶似乎下一秒就会飞走。
我知道,那是因为我把心里的话,都绣进去了。每一针都是思念,每一线都是期盼。绣迎春花时,我想起妈妈温柔的手;绣松树时,我想起奶奶粗糙的掌心;绣云彩时,我想起爸爸宽厚的肩膀。
我绣了很多很多迎春花,那是妈妈教我的第一朵花。我总觉得,我绣得越多,她回来的就越快。有时候绣着绣着,我会产生幻觉,仿佛妈妈就站在我身后,微笑着指导我的针法。可是当我猛地回头,只有空荡荡的屋子和爷爷佝偻的背影。
景宇来看我,给我带了县城里的蛋糕。那是软软的,甜甜的,我从没吃过的东西。蛋糕用纸盒装着,系着漂亮的丝带。我舍不得一下子吃完,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让那甜味在嘴里慢慢化开。
他告诉我,他考上了县里的高中,以后只有放假才能回来了。他说这话时不敢看我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心里一下子就空了,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大块。
他走那天,我没去送。我一个人跑到山坡上,看着那条通往城里的路。现在,我的目光要分出一半,去看另一条通往县城的路了。
一个等妈妈,一个等景宇。
我的世界,就这么大。
从此,等待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每天干完活,我就会跑到山坡上,一会儿看看通往城里的路,一会儿望望通向县城的方向。春天的野花,夏天的蝉鸣,秋天的落叶,冬天的积雪,都见证着我的等待。
3
日子就像手里的绣线,一针一针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