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看见她,眼圈瞬间红了,快步过来想要拦住她,似乎不忍让她听下去。
言寄欢轻轻推开母亲的手,走了进去,目光平静地看向那报信的小吏。
小吏被她看得一顿,硬着头皮继续道:“…据逃出来的驿卒说,暴乱中,当地一位姓楚的九品巡检官,为保护衙署文书和被困的百姓…力战殉职了…”
楚如烟的丈夫。
言寄欢的心口那阵幻痛又隐约浮现。
“那…谢大人呢?”言父声音沉重地问道。
小吏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吞吞吐吐道:“谢大人…谢大人他…当时听闻暴乱,似乎…似乎是急着要去什么地方,带了几个人便冲出了相对安全的官衙区域…结果,恰好撞上了乱匪的主力…”
厅里一片死寂。
“结果如何?”言寄欢开口,声音清冷,没有一丝颤抖。
小吏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低了下去:“等援军勉强控制住局势,找到谢大人时…他…他已经…身中十数箭,早已气绝多时…”
言母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别过头去。
小吏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最难以理解的部分,补充道:“清理遗物的人说…谢大人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丝绒盒子,里面…里面是一对女子的翡翠耳坠…掰都掰不开…”
那大概,是他准备送给楚如烟的聘礼吧。
在他死前最后一刻,想的还是如何用这聘礼,去安慰那位新寡的未亡人。
言寄欢静静地站着,听着。
没有眼泪,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她只觉得胸口那贯穿的冰冷剧痛,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还有谢云深那双恨意滔天的眼睛,终于…慢慢地、慢慢地淡去了。
她仿佛又看到了前世弥留之际,自己用尽最后力气,将金钗狠狠刺入他喉咙时,他那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
谢云深。
你看,我放手了。
我让你去了你梦寐以求的宁古塔,让你去追寻你的白月光。
然后呢?
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这一世,没有我言寄欢拦你的路,断你的前程,误你的姻缘。
你和你求而不得的爱情,一起万箭穿心,葬送在那片你非要奔赴的苦寒之地。
真是…
太好了。
窗外,今冬的第一片雪花,悄然飘落。
言寄欢转身,走向门外,一步步走入那纷扬而下的雪中。
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脸颊、脖颈,却远不及前世利剑穿心那般冷。
她微微仰起头,闭上眼,任由雪花覆满肩头。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剩下雪落的声音。
干干净净。好的,这是后续部分:
雪,无声地落了一夜,将京城的朱墙碧瓦、街巷尘埃都覆上了一层洁净的白色,仿佛要将所有的污秽与血腥都彻底掩埋。
言府挂起了白幡,却并非为真正的丧事。
谢云深与言寄欢只是定亲,并未过门,按理言家无需为他服丧。
但状元郎殉职边陲,陛下已有抚恤旨意下来,言家作为‘深明大义’却痛失佳婿的苦主,表面功夫总要做足。
府中下人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低声交谈着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唏嘘着状元郎的薄命和小姐的命苦。
言寄欢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那株红梅在雪中绽出点点殷红,刺目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