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看他的眼神,是一种近乎卑微的溺爱。那不是对孩子的爱,更像是对一个“救世主”、一个“希望”的顶礼膜拜。他是王家的根,是父母在亲戚邻居面前挺直腰杆的资本。
这种毫无原则的溺爱,像温床一样,迅速滋养出畸形的果实。弟弟王来顺,被惯坏了。
他想要的东西,必须立刻得到。玩具店里看中的小汽车,不买就当场躺在地上打滚,哭到喉咙嘶哑,直到父母无奈妥协。他从不做任何家务,自己的书包、袜子甚至红领巾,都是母亲或者我帮他收拾清洗。父亲有时看不过去,想说两句,弟弟只要一撇嘴,眼圈一红,母亲立刻就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冲出来:“行了行了!孩子还小,懂什么?男孩子做这些琐碎事有什么出息!将来是要干大事的!”
更让父亲隐隐担忧的是,弟弟的性格和爱好,似乎与他对“儿子”的期待相去甚远。弟弟说话细声细气,走路轻手轻脚。他不喜欢泥巴、弹珠、打仗游戏,对那些玩具枪、小足球也兴趣缺缺。相反,他总喜欢摆弄我的旧头花、彩色的橡皮筋,甚至偷偷用母亲的雪花膏。他喜欢凑在我和来找我玩的小姐妹身边,看我们跳皮筋、翻花绳,眼里满是羡慕。
父亲王建国为此皱过眉头,试图“纠正”。他买来木头手枪,硬塞到弟弟手里,带他去操场看别的男孩踢球,粗声粗气地教导:“男孩子,要有点男孩子的样子!要勇敢!要强悍!”
但弟弟只是怯生生地拿着枪,对奔跑抢球充满恐惧。每次父亲“训练”失败,弟弟委屈地掉眼泪时,母亲李秀兰就会心疼地把弟弟搂在怀里,不满地数落父亲:“你吼什么吼?看把孩子吓的!我们来顺斯斯文文多好,将来是读书当状元的料!不像那些野小子,没出息!”
在母亲这种无条件的庇护下,父亲的一次次“矫正”尝试都宣告失败。弟弟在王来顺这个被寄予厚望的男性名字下,按照自己的天性,长成了一个安静、秀气、甚至有些怯懦的男孩。
弟弟“顺遂”地长到了十五岁,上了初中。他的皮肤像母亲,很白,眉眼清秀,身形纤细瘦弱。在学校里,他成了一个异类。男生们嘲笑他“娘娘腔”、“假妹子”,不带他一起玩,甚至会故意碰撞他、抢他的东西。女生们也觉得他古怪,和他保持距离。他像一座孤岛,漂浮在喧嚣的校园里。
他越来越沉默,放学回家就把自己锁在狭小的房间里。父母对此的解读却令人啼笑皆非:“我们家来顺是读书的料,心思静!不像那些皮猴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但我知道,事情绝非那么简单。我比他大六岁,那时已经在外地读大学,只有寒暑假回家。我敏锐地察觉到弟弟身上的变化。有几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经过他房门,从门缝里看到他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专注的脸上,那屏幕上,是妆容精致、姿态妖娆的男网红在直播。他看他们的眼神,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混合着迷恋与向往的复杂情绪。
还有一次,暑假我帮他整理书架,无意间碰落了一本厚厚的英汉字典。字典里,夹着一本用普通笔记本封面伪装起来的漫画书。我好奇地翻开,里面的画面让我瞬间心跳加速——那是两个极其英俊的少年,在樱花树下相拥,眼神缠绵。画风唯美,但内容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