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汴京城外,细雨如丝,将官道旁的垂柳洗得愈发青翠。一辆青帷马车碾过泥泞,车轮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车辕上挂着的“张府”木牌,也惊扰了车中静坐的少女。
张无双拢了拢身上半旧的蓝布衣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出的毛边。这是她穿了三年的旧衣,针脚细密处还留着养母王氏生前为她缝补的痕迹。她自幼随养父母在城郊村落长大,每日晨起喂鸡、午后纺线、傍晚帮着养父打理那几分薄田,日子虽清苦,却也安稳自在。直到三日前,一队身着皂衣的官差寻到村落,捧着一份泛黄的族谱,将“吏部侍郎张敬之失散十六年的嫡女”这个身份,猝不及防地扣在了她头上。
“姑娘,前面就是张府后门了。”车夫的声音透过车帘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恭敬。张无双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雕花车门。
眼前的府邸远比她想象中更气派——朱红大门高达丈余,门楣上悬挂着烫金匾额,两只汉白玉石狮蹲在门前,眼神威严。几个穿着体面的仆妇早已候在门边,见她下车,忙上前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大小姐。”
这声“大小姐”让张无双有些局促,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却被一个穿着青色绸缎的婆子轻轻扶住。“大小姐莫慌,夫人在正厅等着呢。”婆子说话时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在她身上扫来扫去,那目光里的探究与打量,让张无双浑身不自在。
穿过两道月亮门,脚下的青石板路光洁如镜,路边的牡丹开得正艳,层层叠叠的花瓣沾着雨珠,贵气逼人。张无双跟着婆子走进正厅,一眼便看见坐在上首的夫妇——男子身着绯色官袍,面容儒雅,眉宇间与她有几分相似,正是她的生父张敬之;他身旁的妇人穿着绣金襦裙,头戴点翠珠钗,虽面带微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想来便是张夫人柳氏。
“无双,过来。”张敬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起身朝她伸出手,眼中满是愧疚与激动。张无双犹豫了片刻,还是一步步走了过去。指尖刚碰到父亲温热的手掌,便被他紧紧握住,那力道让她鼻尖微酸——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血脉亲人的温度。
柳氏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打断了父女间的温情:“回来就好,一路辛苦,先让丫鬟带你去梳洗,换身像样的衣裳。”她说着,朝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一个名叫春桃的丫鬟立刻上前,恭敬地对张无双说:“大小姐,奴婢带您去‘听竹院’。”
张无双跟着春桃走出正厅,穿过一条抄手游廊,来到一座雅致的院落。院内种着几竿翠竹,墙角开着一丛兰草,屋内的陈设更是精致——拔步床挂着水绿色纱帐,梳妆台上摆着螺钿首饰盒,铜镜打磨得光亮如新。春桃为她打来热水,又捧来一套藕荷色的锦裙,笑道:“大小姐,这是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您快换上吧。”
张无双看着那身绣着缠枝莲纹的锦裙,想起自己之前穿的粗布衣裳,心里五味杂陈。她笨拙地换上锦裙,春桃又为她梳了个双丫髻,插上两支碧玉簪。当她再次站在铜镜前时,镜中的少女眉清目秀,肌肤白皙,虽带着几分乡野间的青涩,却难掩眉眼间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