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门后的风,来自一九三八

林川蹲在旧城郊外的冷库前,拇指摩挲着生了锈的挂锁。九月的风卷着尘,夕阳把仓墙照得像被火烤过。这个地方曾是肉联厂的分库,后来企业倒闭,产权纠纷,十几年无人问津。铁门像一个被遗忘的句号,沉默、巨大。

他是来拍一条选题的——“城市遗落空间的考古学”。镜头里,废弃场地总能给人一种时间被掏空的错觉。相机架起来,试音,拾音器里只有风声和远处国道的汽笛。

临近零点,林川仍不打算走。他有一个几乎说不出口的直觉:这扇门背后,藏着什么。他从小对门痴迷,老屋的木门、祠堂的雕花门、城隍庙的影壁门……门是分界,也是缝隙。

“最后看一眼就回去。”他对自己说。

“咔哒。”

像钟摆正好敲在整点,门轴里传来极细微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凉意,从门缝里挤出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呼吸。林川愣住,手心冒出汗。他伸手,捏住挂锁,轻轻一推——锁没开,可门从中间分出一道窄缝。

他本能地退了一步。相机仍在拍,镜头里捕捉到一道不合逻辑的光线:不是冷库内应有的昏黄,而是带着灰尘颗粒的冷白,仿佛有雪在光里飘。

“有人吗?”他低声问,荒唐地希望对面有人回应。

没有声音。只有风,夹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土腥、煤烟、湿木头,还有淡淡的糯米酒香。林川把手机开到最大亮度,把光探进去——他看见了青砖地面、木箱的角、粗麻绳缠住的把手,箱盖上压着一枚银白色的圆片。

那银光像鱼在水里翻身。林川喉结滚动一下,手伸了进去。门缝冷得像水,他指尖一缩,仍是抓住那枚圆片,轻轻抠了出来。

放在掌心——袁像银元,民国三年,字口锋利,包浆温润,边齿规整。重量压实,一入手心便叫人心肺一紧。

“这不可能。”他说,却忍不住又摸了摸。

他把银元往口袋一塞,强迫自己冷静。他用脚更用力地试探门缝,门纹丝不动,像是默认了只给你一只手的宽度。林川忽然意识到:门的那边,是别的世界。

他不是迷信的人,可从事考古与历史影像这么多年,他知道时间在某些地方会“落针”,如同湖面忽然起的漩涡,吸走漂浮的树叶。冷库此刻就是这样一个旋涡。

风渐渐小了。秒针走到零点过一分,“咔”的一声,门缝自行闭合。冷库恢复了常态,连空气的味道都回到了熟悉的潮与霉。

林川扶着门,心头狂跳。他打开手机地图,定位、截图;又对着门缝位置拍了十几张照片。然后他回头去拿相机卡——得保存——却突然笑了笑,笑自己在大事面前还想着素材。

他把银元放在车里,发动,直奔老同学周墨的工作室。

周墨是行内有名的“黑灯鉴定师”,黑灯是紫外线灯,专用于看表面翻新、化学处理。他人沉稳,手更稳。

凌晨一点四十,林川在工作室门口按了门铃。门开,周墨一身运动服,眼下有一圈疲惫的青。

“半夜三更,你给我带了什么宝贝?”他揉眼。

林川把银元往台上一放:“真的。帮我全流程过一遍。”

周墨抬眉,没废话,戴上手套、拿出电子秤、游标卡尺、磁性测试针、声学测试器、X荧光光谱仪,一一上阵。机器细声作响,屏幕跳出数据:重26.76克,直径39毫米,银含量约89.9%,杂质符合时代工艺,边齿手感与光泽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