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却不容错辨的金色光晕，如同披着一身月华霜冷。平日里那身素雅的粗布衣裙不知何时变成了流光溢彩的广袖流仙裙，青丝高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眉目依旧是那副眉眼，却再无半分平日的淡漠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沈朝从未见过的、至高无上的威严与冰冷。那是一种视万物为刍狗、俯瞰众生的漠然。她红唇轻启，声音空灵冰冷，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告知天帝，时候到了，我自会回去。」「可是神女大人，轮回殿事务堆积，众神…」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惶恐。「无需多言。」云芷淡淡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黑衣人浑身一颤，立刻叩首：「遵命！」下一刻，几名黑衣人化作几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前厅恢复了黑暗与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云芷周身的金光渐渐隐去，那身华贵的衣裙也变回了寻常布衣。她静静站立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极轻极淡，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
门缝后，沈朝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能抑制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惊呼。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冰冷，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神女…天帝…轮回殿…那些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词汇，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将他所有的认知搅得天翻地覆。原来…原来如此。为何岁月从不败她容颜。为何她总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为何她偶尔流露的眼神，仿佛已看透了万丈红尘、亿载光阴。他的姐姐…他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爱慕了十余年的人…竟是九天之上的神祇。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灭顶的自卑与绝望。云泥之别。真正的云泥之别。他那隐秘而炽热的爱恋，在此刻看来，是如此可笑，如此亵渎。他竟敢对神明心存妄念？沈朝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回了自己的小屋，缩在冰冷的床榻上，一夜无眠。窗外雨声淅沥，如同敲打在他碎裂的心上。
那晚之后，沈朝沉默了许多。他依旧细心打理着酒肆的一切，依旧为云芷备好三餐茶水，依旧酿制新酒请她品尝。只是，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带着阳光般的笑容围着她转，不再眼巴巴地期待她的夸奖，不再轻易地唤她「姐姐」。他的眼神变得克制，举止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那份深藏的爱恋被巨大的卑微死死压下，不敢泄露分毫。他甚至不敢再长时间地直视她的眼睛，那双他曾经觉得无比美丽的眼睛，如今只让他感到无边的惶恐与自惭形秽。云芷察觉到了他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看着他刻意回避的目光，看着他努力挺直却难掩僵硬的背影，看着他偶尔对着酒坛出神时侧脸的落寞。
她明白，他看见了，也知道了。这样…也好。省去了许多徒劳的解释。只是，为何看着他变得沉默而疏离，她那颗本该古井无波的神心，竟会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涩意？她竟有些…怀念那个会亮着眼睛叫她「姐姐」，会像小太阳一样温暖着她的少年。但这丝涩意与怀念，很快被她强行压下。
她是神，他是凡人。这本就是一场错误的交集。如今他既已知晓，保持距离，对彼此都好。只是，酒肆里的气氛，终究是不同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压抑和悲伤，挥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