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粒子刮得脸生疼。我蹲在醉仙楼屋脊上,看着目标人物推开雕花木门。
余画龙。
貂裘领口沾着糖霜的商行少主,正歪在太师椅上转酒盏。二楼雅间暖黄的光透出来,把他睫毛在脸上投出细碎的影。
我摸向发间绒花簪子。
三息之后,酒保会送来掺了孔雀胆的梨花白。按照雪娘子给的情报,这人见着甜酒就挪不动腿。
窗缝突然灌进股冷风。
酒盏停在余画龙唇边。他手腕一翻,整杯酒泼在波斯地毯上,滋啦腾起青烟。
「可惜了。」他咂嘴,「这酒温得不对。」
我后颈汗毛炸起来。簪中银针刚滑到指尖,楼下突然传来铜锣响。年关守夜的更夫提前经过,灯笼光柱扫过屋脊积雪。
再低头时,雅间窗户大敞。
余画龙倚着窗框冲我笑,指尖挑着个眼熟的香囊——那是我半个时辰前掉在巷口的驱寒药包。
「李姑娘。」他声音混着风雪飘上来,「冻僵的手指可玩不好暗器。」
我扬手甩出三根银针。
他抄起案上账本格挡。纸页翻飞间,针尖钉穿「漕运」二字,余力未消地颤。
灯笼突然砸下来。
火焰在雪地里炸开的刹那,我嗅到甜腻的焦糖味。余画龙貂裘领口的糖霜簌簌掉落,在月光下像撒了把碎钻。
「去年腊八。」他忽然说,「往我粥里下毒那位,耳坠内侧刻着‘十九’吧?」我摸上左耳垂。
师父给的鎏金坠子冰凉,内侧刻着细小的「十九」—— 和他指尖比出的数字分毫不差。
「那是商队名册上的死囚编号。」他舔了舔唇角糖霜,「你师父没说过?」
酒馆方向传来梆子声。
老铜钱嘶哑的嗓子在唱《雪拥蓝关》,词儿却变了调:「......商队埋骨处,新坟叠旧坟......」
余画龙突然逼近。
带着烤红薯的焦香。他用素白帕子裹着块热腾腾的吃食,隔着帕子塞进我掌心。
「趁热。」他后退得比进攻还快,「比上次那杯毒酒暖和。」
我攥着红薯没动。雪娘子给的驱寒药在怀里发烫,和掌心的温度较着劲。
远处传来马蹄声。
余墨提着灯笼转过街角,青缎鞋面在雪地上踏出规整的圆。他身后跟着六个戴斗笠的,腰间牛皮鞘反着月光。
银针重新滑到我指间。
余画龙突然扯开大氅。貂裘里衬缝满小口袋,每个都鼓鼓囊囊。他掏出个彩绘泥人扔过来:「接着!」
泥人砸在瓦片上裂开,爆出呛人的红雾。我闭气后撤时,听见他在雾里轻笑。
「明晚子时。」声音越来越远,「带你去见当年熬腊八粥的厨子。」
红雾散尽时,长街只剩马蹄印。我掰开烤红薯,蜜色糖浆顺着焦壳往下淌。
甜得发苦。
2
烤红薯的甜味还黏在牙根,我已经蹲在老铜钱的条凳旁。说书人瞎眼上的白翳映着灯笼光,枯枝似的手指正敲打褪色的惊堂木。
「......那商队三十六口人呐,雪崩埋得只剩半块玉佩。」他喉结滚动着,突然按住我抽刀的手,「急什么?」
我腕骨被他硌得生疼。这老瞎子虎口的老茧,厚得能磨刀。
酒馆二楼传来碗碟碰撞声。老铜钱浑浊的眼珠转向楼梯:「余少爷包了整月的杏仁酪。」他袖口擦过我的刀柄,「说给怕苦的杀手解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