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县令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庞清癯,三缕长须,端坐案后,不怒自威。他目光扫过堂下,例行公事般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官威:“下跪何人,所犯何罪,从实招来。”

赵员外立刻抢先一步,叩首道:“青天大老爷在上,小人赵德柱,乃本县良民。跪着的这于渊,本是小人同乡,谁知他品行不端,竟潜入小人书房行窃,被当场拿获!人赃并获,且有未婚妻林氏大义灭亲,出面作证!此等刁民,恳请大老爷明正典刑!”他言辞凿凿,仿佛铁案如山。

林婉儿适时啜泣起来,盈盈下拜,声音哽咽:“民女林婉儿,与于渊曾有婚约……怎知他……他竟做出如此不堪之事!民女虽心如刀割,却不敢隐瞒青天,那日……那日民女亲眼见他鬼祟从赵家后门而出……”她的话语半遮半掩,却将“证据”坐得更实。

一切都在按照他们预设的剧本上演。县令眉头微蹙,这种证据确凿的“小案”,他本不欲多费唇舌,目光转向于渊,准备听其最后的狡辩,然后便可结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于渊身上,等待着他的哭嚎、辩解或是瘫软在地。

然而,于渊只是艰难地调整了一下跪姿,因戴着木枷,动作显得笨拙,但他的脊背却挺得笔直。他抬起头,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他没有看赵员外和林婉儿,而是直视着堂上的县令,开口了。

声音因伤势和干渴而沙哑,却清晰地传遍公堂:

“大人,盗窃之事,暂且不论。”

此言一出,满堂皆是一愣。暂且不论?死到临头,还有什么比洗刷罪名更重要?

于渊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继续问道:“晚生斗胆,敢问大人,近来我县内,粳米之价,是否已由一斗五十文,暴涨至近七十文?而同期,寻常棉布之价,却由一匹三百文,跌至二百五十文上下?”

这个问题太过突兀,与案情风马牛不相及。县令怔住了,下意识地抚须沉吟。他身为父母官,自然对民生物价有所了解,于渊所说,虽不中亦不远矣。米价飞涨,布价下跌,确是近来让他颇为头疼之事,只是尚未找到症结所在。

“确有此事。”县令心中疑惑,面上却不露分毫,“然此与你盗窃之案,有何干系?”

赵员外心中莫名一紧,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厉声喝道:“于渊!公堂之上,休要胡言乱语,转移视听!”

于渊依旧不理他,目光只锁定县令,语气沉稳地分析道:“大人明鉴。米为民食之本,布为民衣之需。二者价格本应相对平稳。如今米价暴涨逾三成,布价反跌近两成,此反常现象,绝非天灾所致,亦非寻常市场波动。”

他微微停顿,让话语在堂上回荡。

“晚生窃以为,此乃有巨贾大户,凭借雄厚资本,暗中大肆收购囤积粮食,人为制造米荒假象,推高米价,以牟取暴利!同时,或为筹措购米之资,或为打压竞争对手,又大量抛售库存布匹,导致布价下跌。此乃‘囤积居奇,操纵行市’之举!”

“哗——”堂下虽都是衙役,却也忍不住发出一阵低低的骚动。这番言论,超出了他们对一个盗窃案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