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周掌柜给我写的引荐信，去了皇家马场。
马场的主管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姓孙。他斜着眼睛看了我半天，又看了看那封信，一脸不屑。
“周掌柜介绍来的？一个小丫头片子，会干什么？喂马？劈柴？”
周围的驯马师都哄笑起来。他们个个膀大腰圆，身上带着一股子汗味和马粪味。
我没理会他们的嘲笑，只是说：“我能让马听话。”
孙主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皇家马场！这里的马，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上等精料，连皇上都夸过！它们只认军爷的威风，不认你这黄毛丫头的邪门歪道！”
他话音刚落，马厩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挣脱了缰绳，冲了出来，在场子里横冲直撞。
“不好！是‘夜奔’！”一个驯马师大喊。
“快拦住它！别让它伤了人！”
好几个驯马师冲上去，想套住它，结果都被它掀翻在地。“夜奔”性子极烈，是西域进贡来的宝马，整个马场，除了孙主管自己，没人能降服。
孙主管脸色都白了，要是这马跑出去，惊扰了贵人，他这官帽就别想要了。
所有人都乱作一团。
我站在原地，没动。
我看着那匹黑马。它不是在发疯，它是在害怕。它的蹄子受了伤，很疼。那些人越是围堵，它就越是恐惧。
我听见了它的心声。
“疼……别过来……滚开！”
我慢慢地，朝它走了过去。
“站住！你不要命了！”孙主管冲我吼。
我没停。
我走到场子中央，离那匹发狂的黑马只有几步远。它停下来，冲我龇着牙，打着响鼻，前蹄不安地刨着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我被踹飞。
我伸出手，摊开手掌。
“我知道你疼，”我在心里对它说，“别怕，我帮你看看。他们不是要伤害你。”
黑马的嘶鸣声停了。它的大眼睛里，敌意在一点点消退。它犹豫着，慢慢地，把头低了下来，凑到我的手掌前，轻轻嗅了嗅。
然后，它用鼻子，拱了拱我的手心。
我顺着它的脖子，轻轻抚摸。它的肌肉很紧张，但在我的抚摸下，慢慢放松下来。我绕到它身后，看见它右后蹄上，扎着一根尖锐的木刺。
我拔出木刺，又从怀里掏出周掌柜给我的伤药，给它敷上。
整个过程，“夜奔”一动不动，温顺得像一只小羊。
全场鸦雀无声。
孙主管张着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回头看着他。
“孙主管，现在，我可以留下了吗？”
4
我留下了。
孙主管给了我一个独立的院子，专门负责照料那些性子最烈、最难搞的马。
其他的驯马师一开始还看不起我，觉得我一个女人，是走了狗屎运。但很快，他们就闭嘴了。
不管多暴躁的马，到了我手里，不出三天，就变得服服帖帖。
我不用鞭子，也不用大声呵斥。我只是每天跟它们待在一起，给它们梳毛，跟它们“说话”。
马场里的生活很单调，但也让我知道了许多秘密。
这些御马，每天载着不同的主人，去不同的地方，听见了太多不该听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