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鬼地方,连风都带着股铁锈和剩菜饭混在一起的馊味儿。

柳小婉把最后一只塞得鼓鼓囊囊的搬家纸箱扔进墙角,直起腰,揉了揉后颈。汗湿的T恤黏在背上,很不舒服。她环顾四周,老破小,名副其实。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暗黄的腻子,窗户关不严实,楼下大妈训斥孩子的嗓门儿穿透玻璃,一字不落砸进耳朵里。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便宜。便宜到让她这个刚因为“不识时务”而被踢出原单位的倒霉记者,还能在城里有个不至于流落街头的窝。

她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老旧窗户,试图换点新鲜空气。夕阳的余晖勉强给这片灰扑扑的建筑群镀了层劣质的金色。正对面,隔着一道锈迹斑斑的铁皮围挡,是一片巨大的空地。空地上堆着些建筑垃圾,几辆废弃的共享单车歪倒在里面,荒草稀疏,露出大片灰黄的地皮。城市规划图上,这里将来是个漂亮的街心公园,但图纸贴出来快三年了,动静全无。

柳小婉叹了口气,从包里摸出半包烟,抖出一根点上。尼古丁吸入肺里,暂时压下了那点无处安放的烦躁。这地方,这境遇,都透着一股子被生活搓揉后的颓败。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冷笑。行吧,从头再来,反正她柳小婉也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

一夜混乱的梦境,支离破碎。第二天她是被一阵极其嘈杂的施工声吵醒的。

不是机器轰鸣,而是那种……很多人在一起割草、砍伐的混乱声响。嗤啦嗤啦,还夹杂着模糊的人声。

柳小婉烦躁地用枕头捂住耳朵,但那声音无孔不入。她猛地坐起身,抓过手机一看,才早上七点多。宿醉般的头痛袭来,她低咒一声,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准备看看哪个不长眼的这么早就开始扰民。

然后,她愣住了。

窗外,昨天还是一片荒芜的空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浓得化不开的绿色。

那是草。齐腰深的野草,密密麻麻,挤挤挨挨,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仿佛一夜之间,整个城市都被这片诡异的绿色海洋给吞没了。草叶是那种不正常的墨绿色,绿得发黑,在清晨惨淡的天光下,泛着湿漉漉的油光。风过处,草浪起伏,却诡异地没有发出沙沙声,反而是一种低沉的、如同无数人在一起叹息的呜咽。

施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楼下聚集了不少早起的居民,对着那片草地指指点点,脸上混杂着惊奇和不安。

柳小婉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她推开窗,探出半个身子。

真的。不是幻觉。那片草地就这么突兀地杵在那里,像一个巨大的、长错了地方的绿色脓包,紧紧贴着老旧小区的外墙。铁皮围挡不知被什么东西冲垮了,七扭八歪地倒在草丛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带着土腥和某种腐烂甜腻气息的味道,直冲鼻腔。

“见鬼了……”柳小婉喃喃自语。记者的本能,像一只休眠已久的小兽,在她心里轻轻挠了一下。这不寻常,太不寻常了。

她快速洗漱,换了身方便活动的运动装,下楼。

小区门口比菜市场还热闹。大爷大妈们围在一起,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