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山林在狂风中扭曲呻吟。
十岁的阿木蜷缩在火塘边的旧竹椅上,小小的身子几乎要陷进椅子里去。屋外,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种声音——那是暴雨砸在木屋顶上、树叶上、泥土上的疯狂交响,夹杂着狂风掠过山谷时发出的凄厉呼号。木屋在风雨中微微颤抖,每一次剧烈的风扑来,都像是有一双无形巨手在摇晃着这山崖边孤零零的家。
阿木把膝盖蜷缩到胸口,耳朵紧紧贴着冰冷的木板墙。阿公说,这是几十年不遇的猛雨,让山里的野兽都躲回了巢穴。但阿木听到的,不仅仅是风雨声。在呼啸的狂风中,他分明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低沉、痛苦,像是某种庞大生物被撕裂的哀鸣,一声接一声,断断续续,却又顽强地穿透雨幕,像是从地底深处,或者说,是从整座大山的胸腔里挤压出来的。
“阿公,”阿木转向正在火塘边微弱光线下整理草药的祖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外面有东西在哭。不是风,是真的在哭。”
老猎人阿木爷停下手中挑拣药草的动作,他那双布满皱纹、昏黄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抬起来,望向被暴雨模糊了的窗户。火塘跳动的火光在他古铜色的脸上明明灭灭,深深的皱纹像是山峦的沟壑,藏满了岁月的风霜和秘密。
“是山神发怒时的风声而已,孩子。”阿公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被烟熏了多年,“老一辈都这么说。雨太大,风太急,听起来就像有东西在嚎。别多想,过来帮阿公把这几株七叶莲分好。”
但阿木没有动。他确信那不是风声。连续三个夜晚,同样的哀鸣准时在暴雨最猛烈、夜色最深沉时响起,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接近他们的木屋。那声音里包含的痛苦和无助,让他的小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阿公见他不动,叹了口气,不再催促,只是低头继续捣弄他的草药,但动作明显慢了下来,眼神也有些飘忽,仿佛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飘到了五年前那个同样暴雨倾盆的夜晚。
第四天清晨,持续了将近四天的暴雨终于显露出一丝疲态,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压得人喘不过气。阿木趁着阿公去后院检查鸡舍的工夫,像只灵巧的山猫一样,偷偷溜出了家门。
山间的空气湿冷,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植物被摧残后的败落味道。山路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鞋子都会陷进去,发出“噗嗤”的声响。阿木沿着平日里砍柴常走的小径,小心翼翼地朝着记忆中哀鸣传来的方向寻找。被雨水浸泡过的山坡异常脆弱,不时有碎石和断枝滚落。
在一处被昨夜雷电击垮的山坡下,阿木停下了脚步,心脏猛地一跳。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老松树齐根断裂,庞大的树冠倾颓在地,树干则横压在一片灌木丛上。而在那倒塌的树干之下,露出一段令人心悸的白色。
那不是石头,也不是枯枝。那是一条蛇,一条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白蛇!它的一部分身体被沉重的树干死死压住,洁白的鳞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在阴沉的晨光下,如同破碎的玉片,闪烁着微弱的光泽。蛇身下的泥土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污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