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阿木被后院传来的一阵细微响动惊醒。他悄悄爬下床,赤着脚走到窗边,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祖父佝偻的身影正在院子角落的老槐树下挖坑。老人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拿出一个褪了色的旧铁盒,小心翼翼地放进坑里,然后开始填土。
等祖父回屋后,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阿木,他偷偷溜到后院,凭记忆找到那个位置,用手刨开还松软的泥土,挖出了那个铁盒。盒子没有上锁,里面装着厚厚一叠泛黄的纸张,是父亲的字迹,画满了各种地图、岩石标本素描和密密麻麻的笔记。还有一些老照片。其中一张照片引起了阿木的特别注意:照片上是年轻时的父亲,笑容灿烂,搂着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的陌生男子,两人都拿着地质锤,背景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洞口。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低喝:“阿木!”
阿木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照片差点掉地上。祖父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神里混合着愤怒、惊慌和一种深切的悲伤。
“回去睡觉!”祖父的声音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一把夺过铁盒,重新埋好,然后几乎是拖着阿木回到了屋里。
那一夜,阿木躺在硬板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他第一次对相依为命的祖父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阿公到底在隐瞒什么?父亲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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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是白石村一年一度的村祭。按照古老的传统,这一天村民要聚集在村口的山神庙前,祭祀山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狩猎平安。然而,如今的祭祀早已变了味道。山神庙破败不堪,神像蒙尘,祭祀活动成了矿场赞助的一场表演,目的是为了招待前来考察的投资商和请来的电视台记者,宣传矿场带来的“经济效益”和“乡村新貌”。
祭坛上摆满了包装精美的贡品,却少了以往村民自家准备的、带着诚心的米酒和粗粝的馍馍。陈总西装革履,站在最前面,对着摄像镜头侃侃而谈。村里的老王村长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脸上堆着笑,在一旁附和。
祭祀的高潮本该是巫师跳起祈福的舞蹈,将祭酒洒向大地。然而,当请来的、穿着廉价戏服的“巫师”装模作样地舞动时,意外发生了。地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祭坛中央的石板“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细长的缝隙,一股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暗红色的水从裂缝中汩汩涌出,如同鲜血一般,迅速染红了一片地面。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老人们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窃窃私语起来:“是山神发怒了啊!”“造孽啊,挖山挖出祸事了!”“这水……这水颜色不对啊!”
陈总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厉声命令手下赶紧用沙土把裂缝填平,又对着镜头强作镇定地解释可能是地下水管破裂之类的“小意外”。现场一片混乱。
混乱中,阿木感觉到有人轻轻拉他的衣角。他转身一看,是村里放羊的哑巴孙老伯。孙老伯年纪很大了,无儿无女,平时很少与人交流,只是默默地放着村里的几只羊。他脸上刻满了风霜,眼神浑浊,此刻却透着一股焦急。他飞快地塞给阿木一小块脏兮兮的布条,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着脖子挤进了人群,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