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屏住呼吸,慢慢靠近。这不是他见过的任何蛇类,它太大了,仅从树干缝隙里露出的那一截身子,就比他的胳膊还要粗壮。最奇特的是它的眼睛,如同两颗纯净的琥珀,即使在痛苦中,也闪烁着一种近乎人类的智慧光芒,此刻正定定地望着他,没有威胁,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哀伤和祈求。
“别怕,”阿木轻声说道,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不知是在安慰眼前这庞然大物,还是在给自己壮胆,“我……我来帮你。”
他环顾四周,找到一根结实的木棍,将它插入树干下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压。树干太重了,对于十岁的孩子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阿木的脸憋得通红,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抖,汗水混着雨水从额角滑落。一次,两次,三次……他不断地调整木棍的位置,利用杠杆原理,一点点地撬动那沉重的负担。
不知过了多久,树干终于被撬起了一个小小的缝隙。白蛇似乎明白了阿木的意图,它开始艰难地、缓慢地挪动受伤的身体,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细微的鳞片摩擦声和压抑的痛苦颤抖。
当它终于完全从重压下抽出身来时,阿木才看清它的全貌——足足有他两个人那么长,通体雪白,唯有额头中心有一小块月牙形的金色鳞片,像是第三只眼睛。虽然伤痕累累,但它的姿态依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和威严。
白蛇抬起头,颈部微微膨起,琥珀色的眼睛与阿木的视线平行。那一刻,阿木感到的不是面对猛兽的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仿佛跨越了时空的连接,冥冥中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们系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直接回荡在阿木的脑海中,清晰而古老,带着山泉般的清冷:“山童之子,你继承了父亲的眼睛。”
阿木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既震惊于这条蛇竟然会说“人话”(尽管是在脑海里),更震惊于它提及的那个称呼——“山童”。那是村里一些人在背后对他父亲的蔑称,因为父亲总是不合时宜地说山是有灵性的,反对那些外地来的老板开山采矿,最后在五年前那场山体滑坡中失踪,连尸体都没找到,被村委会认定死亡。
“你……你认识我阿爸?”阿木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睛紧紧盯着白蛇。
白蛇的头部微微倾斜,琥珀色的眼睛深邃得像两口古井,清晰地映出男孩惊讶而苍白的脸:“时间不多了,听好:山在流血,人心在腐烂。当矿洞挖到山的心脏,一切都会终结。你必须阻止他们,就像你父亲试图做的那样。”
远处隐隐传来了村民的呼喊声,大概是阿公发现他不见了,正在寻找。白蛇似乎察觉到了,它深深地看了阿木一眼,然后迅速转身,受伤的身体依然灵活,悄无声息地滑入茂密的灌木丛,只留下一道银光般的轨迹,很快消失在湿漉漉的山林中。
阿木呆立原地,心脏怦怦直跳,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白蛇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感觉到手心攥着什么东西,摊开一看,是一片月牙形的白色蛇鳞,边缘圆润,触手生温,像一块上好的暖玉,在灰暗的晨光下散发着柔和皎洁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