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去，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这个，是你写的？”许静先开了口，她指着那张问卷，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有些发白。
“嗯。”我点了点头。
“58分？不及格？”她的音量，控制不住地拔高了，“林墨，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吗？”
我看着她，她化着精致的妆，但依旧掩盖不住眼底的怒火和……一丝委屈。
“我没开玩笑。”我说，“我只是，诚实地回答了上面的问题。”
“诚实？”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们家，在你眼里，就是不及格的？我们给你吃最好的，穿最好的，送你去最好的学校。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污蔑我们？”
“污蔑”这个词，像根针，扎得我心里一疼。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说真话，就等于污蔑。
“我没有污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问卷上问，家庭晚餐多久没出现手机了。我们家，哪天晚上不是各玩各的？”
“问卷上问，父母多久没跟我聊学习以外的话题。你们上一次问我今天开不开心，是什么时候？”
“问卷上问，父母的婚姻幸不幸福。你们自己说，你们幸福吗？”
我每问一句，许静的脸色，就白一分。
林卫国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沉默。
最后，还是林卫国打破了僵局。他清了清嗓子，拿出了他一贯的，商人谈判的架势。
“好了，都别激动。”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审视，“林墨，我知道，你可能进入青春期了，情绪比较敏感。但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不满，是不是有点……太极端了？”
“我没有表达不满。”我看着他，“我只是，给我的家，做了一次体检。”
“体检结果，就是它病了。病得还不轻。”
“你！”许静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我，“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我们辛辛苦苦为了这个家，你倒好，反过来指责我们？”
“我没有指责。”我迎上她的目光，第一次，没有退缩，“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这个家的一员，活得，不开心。”
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许静愣住了，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眼圈，红了。
我别过脸，不敢再看她。
我怕再看一眼，我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坚硬外壳，就会瞬间崩塌。
这场谈话，最终以许静摔门而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告终。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林卫国。
他点了一根烟，这是他极度烦躁时才会有的动作。
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墨墨。”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是不是觉得，爸爸妈妈，对你关心不够？”
我没说话。
“是爸爸不好。”他叹了口气，“工作太忙，忽略了你和你妈。”
“这样吧，”他掐灭了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下周末，我们一家三口，出去旅游，怎么样？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写满了“我在努力解决问题”的脸。
心里，忽然觉得很悲哀。
他还是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