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归乡与诡音
轮胎碾过最后一段能叫得出名字的柏油路，猛地扎进坑洼不平的土道，颠得我这副快要散架的老骨头咯吱作响。窗外，墨绿色的山峦像巨兽的脊背，一层压着一层，直堆到灰沉沉的天边。湿冷的雾气缠绕在山腰，吞没了半山以上的树林，只剩下影影绰绰、张牙舞爪的轮廓。
栖龙村，我就出生在这巨兽的肚子里。十几年没回来，它好像被时光忘了，还是那么旧，那么沉，那么闷。
司机是个嘴碎的大叔，一路上嘚啵个不停，直到拐进进山的岔路，话头猛地刹住，脸色也变得有些肃然。他偷偷从后视镜瞟我，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忌讳。
“妹子，这季节……咋想着回栖龙村咧？”他终于没忍住。
我靠在车窗上，感受着玻璃传来的冰凉触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贴身口袋里，那块温润的狐仙牌毫无征兆地烫了一下，像被小火苗燎了皮毛。我心里咯噔一下，坐直了身子。
有东西。这地界，不太平。
奶奶病重的消息来得突然，电话里堂叔支支吾吾，只说老人想见我最后一面。可我总觉得，那浑浊的嗓音背后，藏着别的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着。
车最终停在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坊下，上面模糊能辨出“栖龙村”三个字。雨丝开始飘洒，冰凉地贴在脸上。我拎着简单的行李下车，一股混合着腐烂草木、潮湿泥土和某种陈旧木头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把我拉回遥远的童年。
村子静得出奇，才下午四五点，几乎看不到人影。几缕炊烟从灰黑色的瓦屋顶上懒洋洋地飘起来，很快就被雾气吞没。石板路湿滑，缝隙里长满青苔。两旁的老木屋歪斜着，窗户像一双双浑浊又警惕的眼睛，沉默地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越往里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越强。狐仙牌持续散发着微弱的热度，提醒我这平静底下的暗流涌动。几位坐在屋檐下躲雨的老人，看到我，交头接耳的声音戛然而止，浑浊的目光黏在我身上，直到我走远，才感觉那视线慢吞吞地挪开。
奶奶家在那棵老槐树后面。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浓重的草药味和老人气混在一起涌出来。堂叔迎出来，脸上堆着笑，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和一丝慌张。
“晚晚回来了？快，快进来，雨淋着没？”
他接过我的行李，眼神闪烁，不太敢直视我。“娘在里屋睡着呢，时清醒时糊涂的，念叨你好几天了。”
我点点头，放轻脚步走进里屋。奶奶瘦小的身体陷在厚重的被褥里，头发稀疏雪白，脸上皱纹深刻得像老树的年轮。她呼吸微弱，睡得并不安稳，干瘪的嘴唇偶尔嗫嚅几下，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我俯下身，想听清些什么。
“……洞……不能去……”
“……叫名了……应不得……应不得啊……”
断断续续的呓语，像冰冷的针，扎进我的耳朵里。鬼叫魂？我心里一沉。小时候好像听过这个说法，但记忆太久远，只剩个模糊恐怖的影子。
堂叔跟进來，脸色有些发白，慌忙打断：“娘又开始说胡话了！晚晚，你别听，医生说了，静养就好，静养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