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月坐在诊室椅子上,缩着肩膀,像只受惊的鸟。
陈述病情时,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手指死死拧在一起。
陈医生耐心听着,偶尔温和追问。
当听到“被迫以异性身份生活”时,她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
【性别焦虑伴随创伤性抑郁。你的情况特殊,但并非个例。】
她开了两种药:【一种是抗抑郁的,一种是缓解焦虑的。
会有些副作用,但能帮你感觉好受些。】
取药时,季清月盯着那盒白色药片,眼神恐惧。
【没事的,】我轻声说,【我会陪你。】
最初几天很难熬。
她嗜睡、头晕,在画室听课都摇摇欲坠。
但她坚持服药,像个最听话的学生。
一周末午,她递来一张纸条:【今天吃药后...午饭时好像...没有想吐的感觉了。】
我捏着纸条站在走廊,眼泪突然滚落。
变化悄然发生。
她的画开始有了颜色。
不再是灰暗的压抑,而是出现了柔和的蓝、温暖的黄。
甚至试探性的粉。
她开始画女性背影。
在阳光下,在花丛中。
虽然依旧没有面孔,却有了向往的姿势。
【看。】
一天午休,她递给我一张速写。
画中短发女孩穿着白色棉裙,站在向日葵田里仰头迎向阳光。
旁边一行小字:
【她想成为的模样——季清月,17岁】
我眼眶发热:【这就是你。只是还差一个回眸。】
她看着我,眼中闪着怯懦却坚定的光:【雨晴...这条路很难...】
我紧紧握住她拿笔的手:【我陪你走到底。】
药片不能治愈一切,但给了她在黑暗中前行的第一缕微光。
9
学校心理咨询室光线柔和,绿植安静舒展。
季清月坐在米色沙发上,整个人陷进去,几乎看不见。
林老师给她倒了杯温水,转头看我。
【小谭同学,你先去隔壁看会儿书?我和清月单独聊聊?】
我点头,走出门前回头望了一眼。
季清月垂着头,手指死死捏住裤缝,像绷紧的弦。
二十分钟后,办公室门开了条缝。
林老师脸色凝重地对我招手。我赶紧过去。
【基本情况我了解了。】
林老师声音压得很低,镜片后的眼中有压抑的怒。
【名字和学籍问题,我们一定想办法...】
【没用的。】
声音很轻,从沙发角落里传来。
季清月抬头,眼睛空茫茫:【他们不会承认的。刚收到短信。】
她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来自“父亲”的简短回复:
【我们没有任何女儿。儿子季清辰在校读书,一切正常。勿信谣传谣】
短信像淬了毒的冰锥。
林老师胸口起伏几下,用力按了按季清月瘦削的肩。
【学校就是你的家。这事,学校管定了。】
10
林老师那边暂时没了回音。
季清月开始沉默。
比开学时更糟。
像盏被掐灭的灯,连最后那点微光都散尽了。
两天没来上学。
我用备用钥匙打开出租屋门时,心脏停跳了半拍。
一地狼藉。
碎纸片像大雪覆盖地面。
是她最近画的那些向日葵、森林和阳光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