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再也听不见了。
天好黑,好晕……黑白无常,怎么还不来引路?黄泉路,也该比这人世间温暖些吧?
迷迷糊糊,似睡似醒。
预期中的魂魄离体、阴司审判并未到来。
反而是一种剧烈的疼痛,从脚尖传来。我下意识地蜷缩,却踢到了什么硬物。
睁眼,不是阴曹地府,没有牛头马面。
天光微熹,透着一种不真实的清亮。
我躺在一片半人高的野草堆里,露水打湿了我那件充当嫁衣的、俗艳的红裙子。
我没死?
摸摸脸颊,没有僵冷;感受口腔,没有白沫。
只有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痛感,提醒着那包耗子药的真实性。是药失效了?还是我连死,都这般不彻底,这般失败?
我贫瘠的人生经验里,耗子药应该是剧毒,入口封喉才对。
“草!”我哑着嗓子骂了一句,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又要死一次,真是麻烦。
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酸痛。
环顾四周,是陌生的田野,远处有低矮的山丘。
脚下的路,是泥泞的土路,坑坑洼洼,而不是我熟悉的、村里前年才修好的水泥路。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牲畜粪便的气息,原始,而熟悉……像极了记忆深处,极其模糊的童年印象。
一种诡异的感觉攫住了我。
我凭着一种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路边的景致越来越熟悉,那棵歪脖子老槐树,那个干涸了大半的池塘……这,分明是通往我爷爷奶奶老屋的路!
只是,一切仿佛倒退了许多年,房屋更破旧,树木也更矮小。
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我走到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木门前,犹豫着,不敢推开。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温软又带着些许警惕的女声。
“你找谁?”
我猛地回头。
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不远处,穿着碎花的的确良衬衫,肚子微微隆起,显然已有身孕。晨光勾勒着她的轮廓,那张脸……那张脸……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
她和我,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带着未经世事的懵懂,几乎就是我偶尔在继母嫌弃的咒骂中,偷偷照镜子时看到的自己——只是,我的那双,早已枯寂如死水。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千言万语,化作无声的惊涛骇浪。
她是……我的妈妈?那个在我襁褓中就抛弃我,另嫁他人的女人?那个据说曾经“爱”我,却最终选择独自逃离的女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这么年轻?还……怀着孕?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女人见我不答,只是死死盯着她,有些不安地用手护住肚子,又问了一遍:“姑娘,你找谁?是迷路了吗?”
她的声音,和我记忆中任何关于她的模糊片段都不同,是真实的,带着鲜活的生命力。我看着她的肚子,一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闪电般击中了我——那里面住的,会不会就是……即将降临人世,承受未来十八年苦难的我?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寒意席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