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蹲下身,伸出手,一片一片地去捡那些碎片。粗糙的纸边划过指腹,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我不能哭,不能示弱,甚至不能流露出半分委屈。这场梦,该醒了。

或许是我蹲在地上,背影显得过于单薄和狼狈,又或许是他急于去奔赴他的白月光,连多待一秒都觉得是浪费。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那个动作充满了对我的厌烦,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我试图将捡起的碎片拢在一起,准备站起身时,胃部猛地一阵剧烈的、刀绞般的疼痛袭来。这疼痛来得迅猛而熟悉,近一个月来,它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我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的五斗柜,却意外地将最上面的抽屉带开了一条缝。

一张折叠着的、有些皱巴巴的纸,从抽屉里滑落出来,轻飘飘地,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最终,落在他擦得一尘不染的皮鞋边。

是那张纸——市医院肿瘤科出具的诊断书。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几乎要跳出胸腔。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捡,可剧烈的疼痛让我动作迟缓。

顾景川先我一步,弯下了腰。他修长的手指捡起了那张纸,面无表情地展开。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胃恶性肿瘤(IV期)。建议立即住院行综合治疗。 右下角,是清晰的医院公章和日期,正好是一个月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然后,我听见了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

他把诊断书像丢什么脏东西一样,随手扔回我脚边,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凝成实质。

“苏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法官在宣判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我以为你至少会要点脸面。”他的声音冰冷刺骨,“装病?博同情?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心软,或者推迟离婚?呵,这套路也太老了点。你就算真要装,也该找个像样点的医院,弄张更逼真的单子。”

我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胃部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我想大声告诉他,不是的!我没有装!我想告诉他,这一个月我跑了多少趟医院,做了多少次令人作呕的检查,喝了多少碗苦得舌头发麻的中药,一个人在深夜被病痛折磨得如何蜷缩在床角,冷汗浸透衣衫。我想让他看看我瘦了多少,脸色有多差……

可是,他的眼神,那么冷,那么锐利,像淬了毒的冰锥,将我所有想要辩解的话都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化成一片带着血腥味的沉默。他根本不信我。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为了留住他可以不择手段、演技拙劣的小丑。

“收起你这套可怜兮兮的把戏。”他最后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极致的轻蔑,像是在看脚底最令人作呕的污秽,“明天早上,我不想再看到你还在这里。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说完,他再也没有丝毫犹豫,决绝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玄关处传来沉重的关门声,“砰——!”的一声巨响,不仅震动了房子,也彻底震碎了我心中那座早已摇摇欲坠的、名为“顾景川”的堡垒。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空荡得可怕。

只剩下我,和一地的碎纸片,还有那张被他弃如敝履、象征着死神邀请函的诊断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