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混入地板的尘埃里。不是因为他的离去,而是因为,直到最后,他连我可能真的快要死了这件事,都不屑于去求证一下。我的生命,我的痛苦,在他心中,轻如鸿毛,甚至是一种负担。
也好。这样,也好。连最后的念想,也不必留了。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强忍着剧痛,将地上的诊断书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和那些结婚证的碎片一起,郑重地放进了那个从我旧家带来的、有些掉漆的小铁盒里。这个铁盒,装着我对过去所有的眷恋,如今,又装上了我的婚姻残骸和死亡预告。
我开始收拾行李。我的东西真的不多。衣帽间里那些昂贵的衣物、首饰、包包,大部分都是他或者他秘书买的,我一件没拿。它们不属于我,就像这栋别墅的女主人身份,从来也不真正属于我。我只带走了几件我自己带来的、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衣服,几本我珍爱的、翻旧了的书,还有那个小小的、沉甸甸的铁盒。
拖着简单的行李箱,走出这栋住了三年的别墅时,天际才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深秋的清晨,寒风萧瑟,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我没有回头。这个曾经承载了我所有卑微爱恋和虚幻幸福的华丽牢笼,从此,与我再无瓜葛。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去了哪里,包括那个偶尔会对我流露出同情之色的顾家老管家。我用自己工作几年偷偷攒下的一点微薄积蓄,在远离市中心的城郊,租了一间只有三十平米的老旧公寓。然后,我独自去了医院,重新做了检查。结果没有任何奇迹,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医生严肃地建议我立刻住院,进行化疗和靶向治疗,或许能延长一些时间。
但我拒绝了。
我平静地签下了放弃积极治疗的同意书。延长几个月饱受折磨的生命,在冰冷的医院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选择了保守的姑息治疗,以减轻痛苦为主。然后,在社工的帮助下,我搬进了一家临终关怀机构。
那里很安静,白色的墙壁,柔软的灯光,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馨香。工作人员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眼神温和而包容,不会用过分同情或好奇的目光打量我,这让我感到些许安心。他们只是尽职地帮我缓解疼痛,陪伴我,尊重我最后的意愿。
日子变得极其简单。疼痛,吃药,昏睡,在偶尔清醒的、不那么痛苦的间隙,看着窗外四四方方的天空,看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曳。我会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快乐的,悲伤的。想起第一次见到顾景川,是在大学的校庆典礼上,他作为杰出校友发言,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站在聚光灯下,自信从容,光芒万丈。那一刻,我的心就沦陷了。虽然我知道,他身边站着的,是同样耀眼、家世相当的林晚。他们才是公认的金童玉女。
我也想起了父母。他们去世得早,留下我孤身一人。所以,我格外渴望有一个家,有一份温暖。当初顾景川在林晚出国后,出于某种原因(或许是家族压力,或许是一时空虚)向我提出结婚时,我明知他不爱我,还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答应了。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好,总有一天能打动他。现在想来,真是天真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