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事定得顺利非常,祖母言明,待他今科春闱高中后,便为我二人完婚。
一颗心飘飘荡荡,终于落到了实处,浸在蜜里。我开始偷偷绣嫁衣,一针一线,勾勒着凤凰于飞的图样,每一瓣羽翼都缝进了难以言喻的悸动与期盼。偶尔与他“偶遇”,他虽仍守礼地避开视线,我却能看见他眼底悄然漾开的温柔笑意。
那时我以为,一眼万年,不过如是。
2、
然而天意从来弄人。就在我满心欢喜地筹备嫁妆,计算着他赴考归期时,祖母在一个午后小憩后,再未醒来。
她去得安详宁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至关重要的使命。
巨大的悲痛瞬间攫住了我。
这位自我有记忆起便陪伴在侧、教我养我的老人,竟就这样撒手人寰。
依照礼制,我需为她守孝三年。
我强忍悲恸,料理祖母身后事,家中仆役行事井井有条,悲戚却不慌乱,仿佛早有准备。
我沉浸在哀伤之中,并未深想这其中蹊跷。
就在祖母头七刚过那日,林安之来了。
他站在门外,不肯入内,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沉郁冷硬,仿佛几日不见,便换了一个人。
春风依旧,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冰寒。
“沈姑娘。”他开口,声音干涩,再无半分往日清越,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攥紧了素白的衣袖。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动作僵硬,仿佛那信笺烫手。
我垂眸看去,雪白封套上,是三个力透纸背、决绝无比的大字——退婚书。
脑中轰然一声,我难以置信地抬眼看他。
他避开我的目光,语气冷然,似淬了冰:“三年孝期太长,科举之路艰险,我等不起,亦不敢赌。
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愿你……另觅良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生生剐在心口。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玩笑或无奈的痕迹,却没有,只有一片急于摆脱麻烦的、毫不掩饰的冷漠。
“等不起?”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颤,
“数月前,你并非这般说辞。”
他面色微微一变,似被刺痛,但旋即又被更深的决绝覆盖,竟带着几分怨怼:“此一时彼一时!沈姑娘,你如今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何必再拖累于我?你我终究……非一路人。”
原来,那所谓的风骨清高,在现实的利弊权衡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祖母离世,我失去唯一依靠,于他而言,我便从可能带来助力的佳偶,变成了亟需摆脱的负累。
他甚至不愿多留一刻,将退婚书塞入我手中,转身便走,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再无半分当日骑牛放歌的潇洒。
我站在原地,指尖冰凉,那纸退婚书重若千钧,硌得掌心生疼。
望着他毫不留恋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心口那片刚刚为他柔软起来的地方,寸寸冻结,碎裂成冰。
良久,我缓缓收拢手指,将那封休书攥紧,褶皱不堪。
他不知,就在他递出这封退婚书的片刻之前,一队风尘仆仆、身着宫廷禁卫服饰的人马已悄然抵达我家后院,为首的内侍恭敬跪地,呈上了一枚盘龙玉佩与一道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