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说完,走了。

我站在井边,心咚咚跳。

原来她懂。

天完全黑了,村里陆续亮起油灯。

回到柴房,我把门顶好,放下豆豆。晓丫自己爬上稻草堆,抱着娃娃躺下。

我坐在角落,脚底钻心疼,手上的血泡破了,沾在袖口上。

但我想笑。

明天还得早起,得去看看那几垄红薯有没有被野鼠刨过。要是能出苗,熬过一个月,孩子们就能吃到新薯了。

我靠着墙,闭了会儿眼。

豆豆爬过来,把那个脏兮兮的布娃娃塞进我手里,然后缩在我胳膊下,睡着了。

晓丫翻了个身,小声说:“娘,明天我也去山上。”

我嗯了一声,捏了捏她的手。

外面风停了。

我睁开眼,盯着屋顶的茅草缝,透过那里能看到一小片夜空。

一颗星亮了起来。

第四章

天刚亮,脚底板还像被刀割一样疼,我咬着牙坐起来,炉膛里只剩灰。晓丫和豆豆缩在稻草堆里没醒,我轻手轻脚把最后半瓢水倒进锅里,打算烧开了给他们润润喉咙。

门突然“哐”一声被踹开,冷风卷着雪渣子扑进来,赵翠娥拄着烧火棍站在门口,眼睛眯成一条缝。

“好啊,我说你这几天神出鬼没的,原来是偷了公家的地!”她嗓门尖得刺耳,“藏了多少粮?交出来!不然今天就砸了这破屋!”

我没吭声,慢慢站起身挡在两个孩子前面。

林大柱跟在后头进来,低着头不敢看我,袖筒里的手缩着,像怕沾上什么脏东西。

“娘,别闹了……”他小声说。

“闭嘴!”赵翠娥一棍子杵地上,“你媳妇背着全家种地发财,你还替她求情?我白养你这么大?”

她说完冲过来,一把掀翻灶台边的破碗柜,里面那点盐粒撒了一地。她又去翻床底下的布包,扯出空口袋抖了抖,没找着东西,脸立刻黑了。

“藏哪儿去了?”她瞪着我,“是不是拿去换钱了?外头捡的哑巴崽子,比亲孙女还金贵?”

“那地是荒坡。”我嗓子发紧,“没人管,我就刨了几垄红薯苗。还没收成,哪来的粮?”

“放屁!”她抬手就要扇我。

林大柱突然往前一步,抡起胳膊朝我后背砸了一拳。我没防备,整个人撞到墙上,肋骨处“咔”一下闷响,疼得眼前发黑。

我摔在地上,听见晓丫哭喊“娘”,豆豆也醒了,爬过来死死抱住我的胳膊。

赵翠娥还不罢休,抓起扫帚就往我身上抽。我滚过去用身子护住两个孩子,背上火辣辣地疼,嘴里泛出血腥味。

“你们要打就冲我来!”我抬起头,声音抖但没断,“可我告诉你们——我没偷没抢!那几垄红薯,是我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我想让晓丫不咳血,想让豆豆夜里能睡个安稳觉!就这么难吗?”

赵翠娥冷笑:“你一个寡妇命,还想翻身?谁给你的胆子?”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脚步声,皮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响。

门帘一掀,刘书记穿着洗得发白的绿军装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拿本子的通讯员。

屋里一下子静了。

他目光扫过地上撒的盐、破碗柜、墙角的野菜糊碗,最后落在我们三人身上。晓丫还在哭,豆豆把我衣角攥得死紧,手指都发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