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晨阳去幼儿园的路上,他蹦蹦跳跳,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知遥紧紧牵着他的手,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路口。自从哥哥和嫂子因那场意外去世,自从陆延也随之离去,她对这个世界的不安全感达到了顶点。晨阳是她仅剩的,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珍宝。
“沈晨阳妈妈,早上好!”幼儿园的李老师热情地打招呼。
知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张了张嘴,没有去纠正这个美丽的误会,只是淡淡地点点头:“李老师,早上好。” 最初她还会解释“我是姑姑”,但换来的往往是对方更长的怜悯或好奇的目光,她索性放弃了。在这个关系里,称呼是什么并不重要,责任才是唯一的真相。
“晨阳最近在园里很活泼,就是……有时候会跟小朋友说起星星上的叔叔,我们会适当引导的。”李老师委婉地说。
“谢谢老师,给您添麻烦了。”知遥垂下眼帘,心里一阵烦闷。看,连幼儿园老师都觉得这孩子的心理需要“引导”了,而这一切的根源,似乎都指向那个她无法摆脱的过去。
离开幼儿园,知遥回到她那个兼作工作和居住的公寓。房间很大,却显得异常空旷和整洁,甚至有些冰冷。墙上曾经挂满她充满泼洒色彩和激情的画作,如今只剩下几幅规整的商业插画和一些空白。画室被锁了起来,里面堆放着蒙尘的画架和干涸的颜料。她现在的工作是在数位板上完成,为书籍、广告绘制指定风格的插图。稳定,可控,没有意外,也没有灵魂。
下午,她需要整理储物间,为即将到来的换季做准备。在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她拖出了一个沉重的纸箱。箱子上用马克笔写着“远方的礼物”,是陆延飞扬跋扈的字迹。这是当年他去世后,她从他们共同居住的公寓里带出来的少数东西之一,一直没勇气打开。
鬼使神差地,她撕开了胶带。
里面是一些旧书,几件他常穿的T恤(已经闻不到任何熟悉的气息),还有一本厚厚的、褐色封皮的素描本。知遥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认得这本素描本,是陆延的建筑草图本,他的“灵感仓库”。
她颤抖着手翻开。前面是一些建筑结构的练习,线条精准而有力。中间开始出现一些奇思妙想的设计雏形,旁边标注着细密的笔记。直到翻到后面,她的手指停住了。
那一页上,画的不是冰冷的建筑,而是她。
是她趴在画板上睡着的样子,侧脸安宁,铅笔还松松地握在手里。画得有些潦草,显然是趁她不注意时快速捕捉的。旁边有一行小字:“我的缪斯,比任何建筑都更拥有撼动人心的线条。——给遥遥”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猛地合上素描本,像被烫到一样把它塞回箱底。不能看,不能想。看了,想了,这五年筑起的脆弱堤坝就会瞬间崩塌。
晚上,哄睡了晨阳,知遥独自坐在客厅的黑暗中。城市的霓虹透过窗户,在天花板上投下变幻的光影。陆延的笑容,晨阳酷似他的眼睛,素描本上的字迹……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
她打开电脑,开始机械地绘制一幅早已接稿的儿童绘本插图。画的是快乐的一家人,爸爸妈妈牵着孩子。她画着画着,笔下孩子的眼睛,却不自觉地变成了陆延和晨阳那种微微上挑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