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京城。权力和财富的中心，也是吞噬人心的漩涡。
我的手指无声地蜷缩进袖口，触碰到内衬粗糙的缝线。那里面，藏着我仅有的几枚铜钱，以及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冷静。
马车并未驶向那座象征着权势的镇北侯府朱门，而是绕到后街，在一处僻静的侧门停下。一名穿着体面、神色精明的中年管事早已等候在此，他打量我的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残值。
“七公子，侯爷事务繁忙，暂不便见您。请您先在此处歇息，侯爷自有安排。”他话语客气，语调却毫无温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打发意味。
我被引到一处紧邻着马厩的偏僻小院。院子不大，陈设简单，但比起乡下的柴房，已是天壤之别。至少，这里有完整的屋顶和不漏风的墙壁。
门一关，世界再次安静下来。我知道，这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沈万山接我回来，绝非出于父子之情，他只是被那条关于“私盐”的天机吓住了，他需要弄清楚，我这个被他丢弃了十五年的儿子，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是从何得知。
他在试探，在观察。
而我，则需要跳出这个囚笼。我需要一个跳板，一个能让我摆脱侯府控制，又能施展“天机”的支点。我的目光，早已越过这四方院落，投向了京城更深处波谲云诡的棋局。
三皇子，萧景琰。系统资料显示，他此时正因一桩棘手的户部亏空案而焦头烂额，这是他目前最大的困境，也是我最好的投名状。
机会来得比预想更快。次日，那中年管事便来“请”我，说是侯爷得空，要问话。穿过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我被带往书房。途中，经过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园。
就在此时，另一行人从对面廊下走来。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位年轻男子，身着月白色常服，面容温润，眉宇间却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郁结。他气质清贵，与侯府这种武将之家的粗犷格格不入。
引路的管事立刻躬身退到一旁，低声提醒我：“是三殿下，快低头。”
我的心猛地一跳。目标，出现了。
两队人交错而过。我依言低着头，却在与三皇子擦肩而过的瞬间，用恰好能被对方听到的音量，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乡野少年特有的、未经世事的莽撞和困惑：
“唉，账目对不上，查来查去有什么用……库房里的旧年陈粮，怕是都蛀空了吧……”
话音落下，我清晰地感觉到，身旁那道身影骤然一僵。
我没有停留，跟着仿佛毫无察觉的管事继续前行，仿佛刚才那句话真的只是无心的嘟囔。但我知道，那颗种子，已经精准地投进了他此刻最焦虑的心湖里。
身后，没有任何叫住我的声音。像三皇子这样身处权力旋涡中心的人，警惕心远比常人更重。他绝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的话。
但这已经够了。我不需要他立刻相信，我只需要在他心里埋下一根刺，一个方向。当他发现自己穷尽手段都查不出户部亏空的真相时，这句看似无心的“蠢话”，就会像鬼魅一样重新浮现于他的脑海。
他会好奇，会调查。他会想知道，这个在镇北侯府遇到的、看似落魄的少年，究竟是谁，又为何会说出那样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