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我睁开眼时,后脑勺正硌在青石板的裂缝里。巷子里的霉味混着血腥气往鼻子里钻,手指缝里黏糊糊的,不用看也知道是昨晚那个倒霉蛋的血。

城墙根新贴的告示被晨雾打湿,杜九爷的印章晕开成一片朱砂色的疤。"悬赏十万大洋"几个字倒是格外清晰,我盯着看了三秒,听见暗处传来金属刮擦声。

第三个了。我数着脚步声,把影子缠上巷口的铁栅栏。那家伙刚摸出飞镖,脖子就被勒出紫黑色的淤痕。他蹬腿的样子像极了被钓上岸的鱼,我蹲下来替他合上眼皮。

百乐门的霓虹灯在三条街外闪烁,白蝶的歌声顺着阴沟水飘过来。当唱到"明月照沟渠"那句时,我太阳穴突然针扎似的疼。

血。很多血。穿紫色和服的男人在拨三味线,琴弦崩断的瞬间,我看见小满倒在卦摊前,铜钱撒了一地。

幻象消失时,我正把匕首插进砖缝。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这比上次被青帮围堵还糟——至少那时候我知道敌人在哪。

"七爷好身手。"墙头传来鼓掌声。穿西装的年轻人晃着两条腿,领带夹上的蛇形徽记闪着冷光。是玄洋社的人。

我甩出匕首钉在他胯下的瓦片上:"滚回去告诉佐藤,他的琴该调音了。"

年轻人脸色变了。他大概没想到我能认出幕后主使,就像没想到我能用影子接住他偷袭的毒针。针尖离我眼球只有半寸时,巷子口传来高跟鞋的脆响。

"要出人命啦?"白蝶挎着珍珠包站在晨光里,旗袍开衩处别着把小手枪。她冲我眨眨眼,唱词忽然换了调子。

那个玄洋社的探子开始原地转圈,把怀表链子往脖子上缠。我趁机翻上屋顶,听见白蝶在底下轻笑:"杜九爷说,您要是肯交出小满,赏金再加五万。"

瓦片在我脚下碎裂。昨夜杀的目标怀里掉出过一张照片,小满被绑在卦摊上,眼睛上的白布条渗着血。

第2章

瓦片碎屑簌簌落进巷子时,我闻到了鸦片烟膏的甜腥味。三条街外的码头汽笛声刺破晨雾,白蝶的高跟鞋声还黏在耳膜上。

我把烂菜叶糊在脸上,瘸着腿蹭过岗哨。青帮的人正在查劳工证,杜九爷的紫檀手杖就戳在检疫棚边上。货轮吃水线很深,穿和服的监工正用日语骂人,他腰间别着三味线的拨子。

阴影顺着缆绳爬上甲板时,我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那些标着"青花瓷"的木箱缝隙里,渗出发黑的黏液。有个箱子没钉牢,露出半截泡胀的人手,指甲缝里嵌着玄洋社的蛇形徽章。

"要饭的滚远点!"穿胶靴的壮汉踹过来。我顺势滚到货堆后面,听见他们在说今晚的"祭河神"。杜九爷的手杖突然敲响铁皮桶,我缩进阴影里,看见他掀开某个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缠红绳的骷髅头,天灵盖上都刻着八卦纹。

汽笛又响了。这次带着某种诡异的颤音,像佐藤调琴时的试音。我摸到货舱通风口时,铁栅栏突然自己扭曲成蛇形。暗门在眼前打开的刹那,后腰突然顶上个硬物。

"别动。"是小满的声音,但比平时哑,"影子先生,他们把姐姐的旗袍泡在血里了。"

货舱里黑得能掐出水来。鸦片膏的甜腻里混着新鲜的血气,小满的手指像冰锥似的扎进我手腕。她今天没束眼罩,空茫的瞳孔里浮着碎玻璃似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