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京城的雪,下得极静。
纷纷扬扬的雪花自夜幕垂落,覆了宫墙,盖了街巷,连那平日喧嚣的朱雀大道,也只剩一片素白。
更夫敲过三更,整座城池仿佛沉入了一场无边的梦。
沈府后园,梅枝斜出,雪压寒香。
一袭素色披风的女子立于亭中,指尖轻拨琴弦。她叫沈知意,是礼部侍郎的独女,才名远播,却因一纸赐婚,困于深闺。
今夜,她心绪难平。
未婚夫是锦衣卫指挥使陆远之,权势滔天,却冷若冰霜。她从未见过他笑,也从未听过他唤她的名字。婚期将至,她却只觉如陷冰窟。
琴声幽幽,奏的是《霓裳羽衣曲》,曲调婉转,却掩不住其中孤寂。
忽而,一阵笛声自梅林深处传来。
那笛声清越,如泉击石,又似风穿松林,竟与她的琴声不谋而合,一应一和,堪称绝配。
沈知意指尖一颤,琴声顿止。
“谁?”她轻声问。
梅影晃动,走出一人。来人一袭青衫,披着薄雪,眉目清朗,眸光如水。他手中握着一支竹笛,笛身斑驳,似有年头。
“在下萧景琰,路过贵府,闻琴声清绝,不自觉以笛相和,惊扰小姐,罪过。”他拱手,声音低沉温和。
沈知意望着他,竟觉心头一动。这人气质出尘,不似凡俗中人。
“你懂音律?”
“略通。”他轻笑,“方才听小姐奏《霓裳》,至‘羽衣舞破’一段,悲而不哀,似有不甘,故以笛声应之。”
沈知意一怔。无人听懂她曲中深意,他却一语道破。
“你……为何深夜在此?”她问。
萧景琰眸光微闪:“避雪,也避人。”
他未多言,但沈知意从他眼中读到了疲惫与警惕。
她轻叹:“既遇知音,何不共坐片刻?”
二人对坐亭中,雪落无声。
他们谈诗,论画,说天下大事。
萧景琰言谈间有山河之志,却字字克制。沈知意则倾诉心中苦闷:婚约如锁,礼教如网,她似笼中鸟,不得自由。
“若有一日,你能远走高飞,想去何处?”她问。
萧景琰望向远方:“去一个没有恩怨、没有身份的地方。种一亩田,吹一支笛,看尽春花秋月。”
沈知意笑了,那是她这些日子来,第一次真心地笑。
“我亦想如此。”
雪越下越大,亭外已成银白世界。
萧景琰起身:“天将明,我该走了。”
“还会再见吗?”她问,声音轻得几乎被雪吞没。
他回头,目光深邃:“若缘未尽,必有重逢。”
他转身离去,身影渐隐于风雪中。
沈知意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她不知他是谁,不知他从何来,又将去往何方。她只知,那一夜笛声,已入心魂。
三日后,京城各处贴满告示:通缉前朝遗孤萧氏后人,有知其下落者,重赏。
而那支斑驳的竹笛,被遗落在亭中石案上,笛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呼吸。
2
春风拂过京城,吹融了残雪,也吹开了城南的桃李。
沈府的马车缓缓驶过朱雀街,车帘微掀,沈知意望着窗外繁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支斑驳的竹笛。
那夜雪中一别,已过多日。
她将笛子悄悄藏起,如同藏起一段不该有的心事。可每至夜深,她总听见风中似有笛声,清越悠扬,仿佛在轻轻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