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昏暗的光线,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像某种夜行动物。
他极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我笑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我的心跳猛地加速,血液轰一下冲上头顶。我立刻低下头,慌乱地抓起桌上的柠檬水,猛吸了一大口,冰得太阳穴都发疼。
我怎么了?
“林薇?”沈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你似乎今晚注意力很不集中。如果累了,我们可以提前结束这次约会。”
我抬起头,努力想扯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却有些徒劳。
“对不起,沈哲。”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可能…可能是项目压力有点大。”
他审视地看着我,几秒钟后,语气稍缓:
“注意管理你的情绪和状态。疲劳决策是低效的。
需要我帮你预约张教授的心理咨询吗?他在这方面很有建树。”
张教授,另一个德高望重的学者。像沈哲会给出的解决方案。
“不用了,谢谢。”我深吸一口气,“我们继续吧。你刚才说到婚纱。”
沈哲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回归正轨”表示满意,继续他的分析。
我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
眼角的余光里,那个钢琴的方向像一块磁石。
新的旋律又响起来了,比之前那首要舒缓一些,却依然带着他独特的、自由散漫的印记。
他弹的是什么?肖邦?李斯特?还是他自己随口编的曲子?我不知道。
我对古典音乐的所有认知,仅限于几首最著名的、适合作为背景音的名曲。
沈哲更喜欢绝对安静的思考环境,或者聆听一些结构严谨的交响乐。
而此刻传入耳中的音乐,却让我想起一些早已遗忘的东西——大学时偷偷翻墙去看的音乐节,草地上跟着人群胡乱蹦跳的放肆;
或者是更久远的,童年时某个无所事事的下午,躺在草地上看云朵变幻形状,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幻想。
那些早已被我认定为“不成熟”、“无意义”而摒弃的情绪和冲动,此刻却被几个陌生的音符轻易地勾了出来,蠢蠢欲动。
接下来的半小时,我如坐针毡。
沈哲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我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背叛了我,不受控制地去捕捉那些飘过来的音符,去想象那双手是如何创造出那样的声音的。
直到沈哲看了一眼腕表:“八点二十了。我九点还有一个越洋学术电话需要准备。今晚就到这里?”
我几乎是立刻点头:“好。”
他招手叫来服务生买单,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丝绒小盒子,推到我面前。
“上次你说订婚戒指想要简单一点的。看看这款是否合适。”
我的手指僵在桌上。
他示意我打开。
我深吸一口气,掰开搭扣。
黑色的丝绒衬垫上,躺着一枚钻戒。
主钻不大,但切割完美,四周镶着一圈细碎的粉钻,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璀璨的光。
很漂亮。
很符合我的“气质”。
很“合适”。
“这是Tiffany的经典系列,保值,且设计不会过时。”
沈哲的语气像在评价一份优秀的学术报告,“如果你没有意见,我就确定这款了。尺寸应该合适,我记录过你尾戒的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