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婚礼的讨论，像另一个需要高效推进的项目。
场地、宾客名单、婚纱款式、蜜月目的地…所有细节都被摊开在桌面上，理性分析，权衡利弊，做出最优选择。
情感？那似乎是最不需要考虑的部分。
我看着他开合的嘴唇，听着他条分缕析地比较十月和五月的利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
酒吧一角，那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三角钢琴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年轻人。
他低着头，手指随意地搭在琴键上，似乎只是在休息，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侧脸轮廓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脖颈到肩线的弧度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松弛感。
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衬得他皮肤很白。
和这里穿着商务装、西装的人们格格不入。
“……所以，我认为五月的优势更明显。林薇，你在听吗？”
我猛地回神，心脏莫名漏跳一拍，有种上课走神被老师抓包的仓促：“嗯？哦，是的，五月…天气更好。”
沈哲微微蹙眉，顺着我刚才飘忽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语气平淡无波：
“一个酒吧琴师而已。注意力集中，我们正在讨论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
婚礼日期。
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沈哲脸上，拉回那份关于我人生的“重要”清单上。
就在这时，一串音符毫无预兆地滑入耳膜。
不是酒吧之前播放的舒缓爵士乐唱片，也不是我印象中任何一首耳熟能详的、为了烘托气氛而存在的背景钢琴曲。
那琴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突兀，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抓人心肺的穿透力。
是即兴的旋律。
跳跃，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又潜藏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激烈。
像夏夜突如其来的骤雨，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荷叶上，杂乱无章，却又自成乐章。
我再次望过去。
那个穿着黑T恤的年轻人已经抬起头，手指在琴键上流畅地移动。
他的表情很专注，又很随意，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像是在工作，更像是在玩一个只有他自己懂的游戏，并且乐在其中。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滑动、敲击，带着一种近乎野性的生命力。
那是我从未接触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一种状态。
自由。
这个词毫无预兆地击中了我。
我的生活里有什么？
有计划表，有KPI，有永远也开不完的会和处理不完的邮件，有一个连约会都要提前两周预约、讨论婚礼像讨论项目方案的男友。
但没有这种…信马由缰的自由。
沈哲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酒店的话，我倾向于洲际，他们最大的宴会厅……”
琴声逐渐变得急促，带着点挑衅般的欢快，像在嘲笑所有这些按部就班、墨守成规。
我忽然觉得有些窒息。脖子上的真丝衬衫束带，手腕上精致却冰冷的表带，还有沈哲那平稳无波、永远正确的语调，都变成了无形的绳索。
“……婚纱你喜欢Vera Wang还是更简约的款式？我认为后者更适合你的气质……”
琴声一个华丽的滑音，骤然停顿。余音袅袅。
那个年轻人抬起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全场，然后，准确无误地落在我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