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带走去医院?别在这里扫了兴,坏了团圆。」
那一夜。
我独自躺在医院冰冷的诊疗床上。
窗外,中秋的月盘圆满得刺眼。
麻药过后,过敏的灼痒感仍在皮肤下隐隐作祟。
我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轮月。
它那么亮,那么圆,照着人间的团圆。
也照着我无人问津的狼狈。
记忆里,月没有那么冷。
刚被爷爷接回陆家不久的那个中秋。
他抱着我,坐在老宅院子的桂花树下:
「囡囡你看,月亮有圆有缺,但无论变成什么样,它都在那儿发着光。
你也是,不管在哪里,都要像这月亮一样,自己发光。」
那时的月光,很暖,带着桂花香和爷爷怀里的温度。
月亮清冷的银辉洒在病床前。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酸涩。
我第一次清晰地知道。
我之于这个家。
永远是个多余的、扫兴的麻烦。
6 生日之殇
我看着碗里那片刺目的红,喉头骤然发紧。
下意识地蹙眉。
母亲却笑吟吟地,又夹来一块:
「明月,读书最耗心神了,多吃点这个,补气血。你看你瘦的。」
她的语气温柔得无懈可击。
目光却早已转向一旁大快朵颐的陆驰野,眼神里盛着毫不掩饰的宠爱:
「你弟弟最爱吃这道菜了,厨房特意为他做的,火候足着呢。」
是了,跟陆驰野有关的事,他们总是如此上心。
从前在孤儿院,日子清苦,唯独生辰那天是不同的。
院长奶奶会在这一天给我煮一碗长寿面。
她总会悄悄在我碗底卧一个圆润的荷包蛋。
蛋黄澄黄流心,像藏在面丝里的一个小太阳。
她还会给我唱生日歌,给我讲故事。
晚风带着栀子花的香气吹过。
她笑眯眯地搂紧我,在我耳边说:
「家啊,家人是很珍贵的。
等我们月月找到家人,肯定会比现在还要幸福一百倍。」
后来,院长奶奶变成小星星啦。
那之后,每年的生辰夜,我都会偷偷溜到寂静的院子里。
仰起头,找到夜空中最亮的那一点。
小声地唱生日歌,讲她之前讲过的故事。
仿佛只要这样,那份遥远的温暖就从未离开过。
我天真地以为。
有了真正的家人,这一天会变得不一样。
那是我第一次在陆家过生辰。
彼时我刚满十岁。
我偷偷准备了很久。
给父亲的礼物。
是我便偷偷拜托司机张叔。
开车带着我跑了大半个北城。
终于在一家老字号“文房四宝”专卖店,
用攒了许久的零用钱,精心挑选了一方和记忆中类似的镇纸。
几个月前,一位父亲的友人来访,带来几件文房古玩请他鉴赏。
其中就有一方松花石镇纸。
父亲指腹摩挲着石面,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喜爱,反复赞叹:
「石质温润,堪配良墨。」
对了,我们还去了一趟城东。
母亲有头疼的毛病,总是用手指揉按她的太阳穴,抱怨一句:
「这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她梳妆台上那些琳琅满目的进口精油和香薰,似乎也效果寥寥。
车在了一家口碑极好的老字号中药铺门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