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陆家认回的第十八个中秋节。
团圆宴后,「笔墨问宗」之礼如期而至。
——以墨迹交融与否,断亲缘契合之吉凶。
父亲挥毫「光耀门楣」,我提笔在旁郑重写下「明月」。
灯影绰约,笔墨交融,浑然天成。
父亲却掷笔断喝:
「此象大凶!
此女锋芒过露,心性孤拐,难耀我陆家门庭!」
满堂宾客噤声,唯有弟弟陆驰野得意轻笑。
刹那间,我心如月下寒潭,一片清明。
十八年期盼,原是笑话。
月光洒满南下的铁轨。
列车呼啸着载我奔向那片需要我的土地。
那里有亟待拯救的千年文明,
有我能真正施展所学的天地,
有价值只由我的双手与学识定义的世界。
1 墨韵难融
中秋月圆,陆家的宴席极尽风雅。
黄花梨木案上,铺开一张玉版宣。
父亲净手焚香,神情肃穆地提起那支祖传的紫檀狼毫笔。
蘸饱了徽墨,挥毫写下「光耀门楣」,笔力千钧。
这是陆家对子弟的期望。
接下来,该我了。
我走上前,深吸一口气,接过笔。
在那四个字旁,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明月。
我身侧的弟弟陆驰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侍者将宣纸捧起,对着厅中最亮的明灯透视。
墨迹氤氲,在光下无所遁形。
只见「光耀门楣」的温润墨韵,与「明月」笔锋间的风骨,交融得恰到好处,一气呵成,毫无滞涩之感!
仿佛我的名字,天生就该与家族的训诫并列于此。
满座皆静,等待吉兆。
几位旁系的叔公抚须点头,面露赞许。
陆驰野也终于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嘴角撇下,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不快和紧张。
然而,父亲凝视着那幅字,面色沉郁。
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良久,他蓦然开口,声冷如冰,一字一句砸碎了我所有希冀:
「清辉难耀。」
一位叔公眉头骤紧,脱口而出:「文渊,这……」
「非我家玉。」
另一位老人也抬起手,试图劝阻:「此象分明……」
「陆家无月。」
父亲抬手,以一个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姿态,悍然压下了所有异议。
叔公们错愕噤声,最终化作几声无奈叹息,纷纷摇头不忍再看。
2 清辉难耀
轰——
我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住了。
十八年的小心翼翼,十八年的努力迎合,十八年来对亲情那点可怜的渴望,
在这一刻,被他用最「风雅」、最「有理」的方式,碾得粉碎。
父亲指着墨迹,用那种我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学术口吻评判道:
「两处墨色看似交融,实则泾渭分明,各不相让。
此非归宗融合之兆,而是……鸠占鹊巢,两相克害之象。」
陆驰野几乎要笑出来,赶紧用咳嗽掩饰了一下,目光挑衅地扫过我。
母亲如释重负地搂紧陆驰野。
仿佛我是那煞风景的乌云,遮了他这轮「真月亮」的光。
陆驰野顺势靠在母亲怀里,用一种天真又残忍的语气问道:
「爸,那是不是说,以后咱们家还是只有我一个?
姐姐的名字,永远不能跟我们的写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