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购物车里的「1」
主播的尾音像指甲刮过玻璃。林晓把音量摁到零，屏幕停在米白羊绒大衣上：购物车图标边冒红圈，「1」。
窗外梧桐叶掉得厉害，啪一声打在玻璃上，像有人拍她肩膀。她抬头，日历 9 月 24 号，用红笔圈过——去年今天，妈妈倒在家门口。
去年。
妈把朋友圈照片举到她眼皮底下：「王阿姨女儿买的，驼色，下雪天穿可暖。」
林晓正在抢券，头没抬：「网上净吹牛，等我年终奖，带你去商场试，比这个强。」
妈妈「嗯」了一声，手机揣回兜里，去厨房热奶。
后来林晓在妈妈相册里找到同一张照片，文件名：「想穿」；备注：「晓晓说年终奖买」。
12 月 15 号，年终奖到账。
林晓提前下班，商场三楼找到同款，浅驼色，比图片亮半度。
排队结账，手机响。
爸的声音劈叉：「快回，你妈倒地上了！」
抢救六小时。
医生摘口罩：「命保住，脑干受损，站不起来，也说不了话。」
林晓冲进病房，妈妈头发被剃半边，手背上针眼青紫。她想握，妈妈指尖动了动，像想抬，抬不动。
出院后，林晓把家里重新砸了一遍：
旧衣柜挪开，留 90 厘米过道；
卫生间装 L 型扶手；
床头红按钮，一按整栋楼报警；
护理床花掉她 8 万 3，床头能摇成 75 度。
收拾衣柜，抽屉里滚出一团米灰毛线，毛衣织到腋下，针还插着。林晓蹲下去，把脸埋进毛线，闻到樟脑味，像小时候妈妈把她棉衣从樟木箱里拎出来，说「晒晒再穿」。
夜里刷手机，她先看「失能老人护理专区」：
防褥疮气垫、带吸管的保温杯、翻身腰带……
加购，又删。
理由一样：用不上。
妈妈现在连水都要人喂，拖鞋再软，也踩不了地。
第二章 向日葵与快递柜
小区新开一家花店。
老板娘递给她一枝向日葵：「送你，我妈说看见花就高兴。」
林晓接过，想起阳台以前一排向日葵，夏天脸盆大的花盘追着太阳转。
那天她买了一束，抱着上楼，快递柜屏幕亮：「您有一个包裹。」
是半个月前手滑下单的羊绒围巾，驼色，和妈妈旧的那条像双胞胎。
回家，她把向日葵插进妈妈床头的玻璃罐。
妈妈睁眼，目光在花盘上定住，嘴角微微扯了一下——林晓不敢确定是不是笑。
她抖开围巾，想绕，妈妈脖子僵硬，下巴和锁骨之间只剩一条缝，围巾堆在枕头上，像一条驼色的河。
夜里做梦。
梦里妈妈好了，能走，两人逛商场。
妈妈穿那件米白大衣，在镜子前转半圈：「好看不？」
林晓说：「开票吧。」
一乐，醒了。
窗外下雨，雨点砸在护栏上，叮叮当当。
她翻身摸手机，购物车还亮着「1」。
点结算，指纹付。
2658 元，库存 1 件，发货地江苏苏州。
付款成功那秒，她手一抖，手机砸在鼻梁上，眼泪和鼻血一起淌。
第二天快递到。
她拆包裹，把大衣抖开，均码，妈妈穿上像小孩套大人衣服。
她把大衣披在妈妈肩膀，手机举起来，镜头里妈妈头发花白，领子把脸裹得只剩中间一点，气色莫名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