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设成壁纸。
中午擦身。
妈妈右手握拳,她掰开,掌心一张皱条:
「晓晓喜欢吃草莓,等冬天给她买。」
字迹歪歪,最后一笔拖老长,像写一半没力气。
她把纸条贴胸口,哭得没声,眼泪砸在塑料围裙上,噼啪响。
下午收拾储物间。
她把没拆的快递全翻出来:
保暖内衣标签还在,妈妈一次没穿;
护手霜三支,没拧开;
最小码羊绒大衣一件,她当时想「等妈妈好,骗她打折买的」。
全部装进 60×40×50 的纸箱,最上面放没织完的毛衣和纸条。
箱子用胶带封死,写「等春天」。
夜里降温。
她把妈妈的手放进自己肚子上捂,像小时候妈妈把她冰手塞进自己棉袄。
手机放枕边,屏幕暗下去之前,壁纸上的大衣领子沾着一点月光。
她小声说:
「妈,下雪那天,咱们穿这件去看雪,好不好?」
妈妈没应声,眼角渗出一滴泪,滑到枕头上,不见了。
雪没下,雨又续上了。
后半夜,林晓被“咕咚”一声吓醒——护理床左侧护栏没卡牢,妈妈整个人滑到床沿,头耷拉着,口水顺着嘴角滴在羊绒大衣的袖口。
她冲过去,先把大衣抽出来,才用肩膀把妈妈顶回去。大衣袖口沾了水渍,深色一圈,像地图上的国境线。
“怪我,忘了扣死。”她拿毛巾蘸温水,一点点按,水痕反而晕得更大。
妈妈睁着眼,目光落在灯管上,一动不动。
林晓把大衣脱下来,用吹风机低挡吹。热风扫过呢面,细小绒毛扑起来,在台灯下飞,像一场迟迟不肯落的雪。
吹到一半,她忽然低头问:“你是不是嫌脏?”
妈妈眨眼一次,很慢。
“那就好。”她松口气,把大衣叠成方砖,塞进真空袋,抽气筒抽到底,软绵绵的衣服瞬间硬成一块砖。
真空袋被塞进衣柜最下层,贴着樟木箱。她蹲那儿发了会儿愣,直到膝盖咔一声。
第二天是周五,公司季度会。
她请了年假,但HR提醒:再休就要扣全勤。
她七点出门,把妈妈交给白班护工小张。
“林姐,今天太阳好,我推阿姨去楼下转两圈。”
“别超过四十分钟,她腰受不住。”
“放心,我带了靠垫。”
电梯门合拢前,她看见小张把一条薄毯子盖在妈妈膝盖上——那是她大学宿舍带回来的,边角起球,颜色褪成灰白。
她突然伸手挡门:“毯子别用,那件羊绒大衣在衣柜下层,你给她披上。”
“真空袋?”
“剪开就行。”
电梯下到负二,她盯着反光板里的自己:黑眼圈快垂到苹果肌,口红没涂,像被谁揍了一拳。
她掏出手机,把壁纸那张合照调出来,用拇指把妈妈眼角那滴泪擦了擦——当然擦不掉。
会议室冷得要命。
投影墙滚动播放Q3数据,LED白光打在她脸上。
她低头记笔记,写了一页却发现全是同一句话:
“等春天就把箱子打开。”
旁边同事怼她胳膊:“发言到你了。”
她“哦”一声,起身,PPT翻到下一页,却是空的。
全场安静。
她清了清嗓子,把空页当成妈妈那张皱条,念出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