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人手指的触感,冰凉滑腻,像一条刚从深水里捞起来的蛇,死死缠在我右手腕上。

我脑子嗡的一声,头皮炸开,全身的血似乎瞬间冻成了冰渣。灵堂里摇曳的烛光,贴满墙壁的惨白“奠”字,还有那口沉重的乌木棺材……一切都开始旋转、扭曲。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沈师傅?”旁边守棺的老吴头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别出声,更别看她眼睛。记着,手稳,心静。”

我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扭开头,不敢去看棺材里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新娘前天还穿着大红的嫁衣,现在却躺在这冰冷的匣子里。鼻尖萦绕着浓重的劣质线香、燃烧纸钱,还有一丝……一丝几乎被掩盖的、属于死人的浊气。那股浊气里,似乎还夹杂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刺鼻的药味?像是什么东西烧糊了一样难闻。我竭力忽略手腕上那只死人手传来的刺骨寒意,它冻得我骨头缝都在疼。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耳朵里灌满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脏狂跳。

时间粘稠得像是凝固的灯油。

就在我快要被这死寂彻底逼疯时,那只冰冷僵硬的手指,开始极其缓慢地在我紧握的掌心里移动。一下,又一下。指尖刮蹭着皮肤,留下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轨迹。它不是在挣扎,那是一种……一种艰涩的书写。

第一个字,横平竖直,拐弯,再向下用力一捺——族?

第二个字,起笔一横折,紧跟着一个短促却深重的点——长?

族长!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心脏,几乎让我窒息。脑海里闪电般劈开昨夜混乱的景象:昏暗灯火下,新娘僵硬的脖颈上,那道深紫色的、几乎勒断骨头的致命痕迹!痕迹边缘,清晰地印着一圈怪异的花纹印记。而就在刚才,族长踏入灵堂门口,伸手扶了扶头上那顶羊皮帽子的瞬间,他的大拇指上,那枚厚重的、镶着暗红玛瑙的古旧玉扳指一闪而过!昨夜灯光下那勒痕边缘的印痕,正与这扳指的轮廓严丝合缝!

“沈师傅?”老吴头浑浊的眼珠子在深陷的眼窝里转了转,嘴角向下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活儿完了?”

我僵硬地,用尽全身力气才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紧贴着冰凉的孝服布料。腕上那只冰冷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滑落了,无声无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恐惧到极点产生的幻觉。我强撑着,假装整理手边的针线包,借机飞快地瞟了一眼自己的掌心。

那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老吴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慢吞吞地挪到棺材前,用那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污垢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新娘那颗梳妆完毕的头颅,将它重新安放回冰冷的棺木枕上。他动作轻缓得诡异,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虔诚的专注。

棺盖沉重的摩擦声在死寂的灵堂里格外刺耳,像钝刀在刮磨着骨头。盖上了,彻底隔绝了那苍白的面容。

我几乎是脚步踉跄地退到墙角昏暗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虚脱的双腿。目光死死盯着灵堂大门的方向,耳朵却警觉地捕捉着老吴头那边最轻微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