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挪到棺椁旁,假装收拾散落的针线,指尖却在棺木冰冷的漆面上飞快划过。昨夜,新娘脖颈上那圈深紫勒痕边缘的扳指花纹印记,如同烙铁烫在脑子里。而刚才族长扶帽时一闪而过的玛瑙扳指轮廓,分毫不差!
寿衣……我盯着自己微微颤抖、此刻却必须稳如磐石的双手。这双手,刚刚替枉死的新娘描画过最后的体面,现在,却要为杀人者缝制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华服?恐惧像是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但更深处,一股被压抑的、混杂着愤怒与不甘的岩浆在翻涌。她冰冷的指尖在我掌心划下的“族长”二字,是控诉,是托付。我不能让她白死,更不能让自己成为下一缕被扳指勒断生机的冤魂。
族长独居的院落,是整个张家村最高敞也最阴森的地方,背靠着黑黢黢的山壁。推开那扇沉重的、刻着狰狞兽头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年药材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他果然“备好了料子”。正堂中央的八仙桌上,铺开一匹深紫色的上等绸缎,沉甸甸的,泛着幽冷的光。旁边放着一小碟浓稠得如同凝固血液的朱砂墨,还有一盒银针,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寒芒。
“沈师傅,请吧。”族长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带着一种主人般不容置疑的威压。他踱步出来,换了一身崭新的靛蓝布袍,脸上挂着惯常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锁在我身上,尤其在观察我触碰衣料和针线时手指的每一丝细微动作。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在桌旁坐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紫色绸缎,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直窜上来,仿佛那不是衣料,而是一块刚从深潭里捞起的寒冰。我拿起针,捻线。手,不能抖。心里默念着家传的针诀,让紧绷的神经强行灌注到指尖。银针穿透光滑的绸面,落下第一针。
他就坐在我对面的太师椅上,闭着眼,像是在养神。但我知道,那双眼睛的缝隙里,一丝冰冷的光从未离开过我的动作。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只有银针穿过布料的细微沙沙声,和我自己极力压抑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冷汗浸透了我内里的衣衫,紧紧贴在背上,冰冷黏腻。我全神贯注于手中的针线,将所有的恐惧和惊疑都死死摁在平稳的针脚之下。缝制寿衣的形制在我脑中无比清晰,父亲的教导早已刻入骨髓:领口要挺括,肩线要流畅,袖口要收得含蓄……每一针,都像是行走每一针,都像是行走在刀锋边缘。
就在我专注地缝制左襟内侧一处不起眼的接缝时,指尖的触感忽然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那紫色绸缎的纹理里,似乎夹杂着一点极其微小的、不同于丝线的坚硬颗粒!非常小,若非我指尖的异常敏感,几乎无法察觉。像是一粒……细沙?或者……某种研磨得极细的粉末?
我心头猛地一跳,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针尖依旧稳稳地落下、穿过、抽线。那点异样感稍纵即逝,仿佛只是错觉。但我后背的寒毛却瞬间竖了起来。这衣料……绝对有问题!族长这老狐狸,果然不止一道杀招!
第三天黄昏,夕阳的残血涂抹在族长院落的土墙上,将阴影拉得又长又深。那件深紫色的寿衣终于缝制完成,平整地铺在八仙桌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诡谲的光泽。宽袍大袖,庄重而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