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镜尖的血痕
观古斋的木窗总在午后漏进斜斜的光,刚好落在我案头那方刚打磨好的牛角马蹄刀上,泛着温软的光。
我放下手里的麂皮,指尖划过桌面上摊开的修复清单,最后停在最下方一行字上:唐代菱花镜,残片,需拼接加固、清理铭文。
这单子是今早门房老张递进来的,说是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留下的,只给了个手机号,没说姓名,也没提镜子的来历。
观古斋开了快百年,规矩是“不问出处,只看物件”,但这种连面都不露的委托,还是少见。
“林先生,东西放这儿了?”徒弟小陈抱着个沉甸甸的锦盒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锦盒是老物件,暗红底色上绣着缠枝莲纹样,边角磨得发白,看得出来有些年头。
我点头示意他放在案边的绒布上,戴上细棉手套,指尖刚碰到锦盒边缘,就觉出几分异样——盒子比看起来更重,而且上手发凉,像是刚从地窖里取出来。
解开锦盒上的盘扣,里面垫着三层软绸,碎成七八片的铜镜就躺在中央。
最大的一块约莫巴掌大,边缘带着不规则的缺口,像被人硬生生砸开过;小块的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蒙着厚厚的铜绿,连最基本的菱花轮廓都快看不清了。
我捏起那块最大的残片,对着光转动角度。
镜背朝上时,能看到模糊的纹饰——似乎是瑞兽葡萄纹,这是唐代菱花镜的常见样式,但特别的是纹饰间隙里,刻着八个极浅的字。
我拿出放大镜凑近,眯着眼辨认了半天,只看清“照见”“不映”几个零散的字,剩下的都被铜绿和划痕盖得严严实实。
“师傅,这镜子碎得太厉害,拼接都难,更别说清铭文了。”小陈凑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咋舌,“而且这铜绿渗得深,硬清怕是要伤胎体。”
我没接话,指尖顺着残片的边缘摩挲。
不知是哪道工序出了问题,这镜子的边缘异常锋利,不像自然锈蚀形成的毛边,倒像是被人刻意敲出的尖刃。
就在我想换个角度细看时,手套指缝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大概是动作太急,指尖蹭过了那道尖刃,棉线被划开一个小口,一丝温热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嘶——”我下意识缩回手,摘掉手套看了看。伤口不大,但很深,血正顺着指腹往下滴。
没等我找纸巾,一滴血恰好落在残片的裂纹里,像是被镜面吸住了似的,瞬间就渗了进去,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奇怪的是,血渗进去的瞬间,我忽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的光线猛地暗了下来,案头的工具、窗外的蝉鸣,全都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模糊不清。
我撑着桌子缓了几秒,那股眩晕感又突然消失了,快得像错觉。
“师傅,您没事吧?”小陈递来创可贴,眼神里满是担忧。
“没事,不小心划了下。”我接过创可贴缠上指尖,再看那片残镜,裂纹里干干净净,仿佛刚才的渗血也是我的幻觉。
我把残片放回锦盒,“先把碎片分类,铜绿用乙醇和蒸馏水按比例调溶液,明天再处理。”
小陈应着声去忙了,我却盯着锦盒发了会儿呆。
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让我在意的是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还有那滴凭空消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