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清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是文化人的代表,她念的字,怎么可能有错?可苏楣那笃定的语气,那冰冷的眼神,又不像是在胡说八道。
“你…你胡说!”林清清的嘴唇哆嗦着,她重生一世,最大的优势就是信息差和那份超越时代的见识,她怎么可能在一个文盲面前,栽了跟头?“我念的是标准普通话,你一个字都不认识的乡下女人,懂什么?”
苏楣笑了。那是一种属于学者的,带着智识优越感的、冰冷的笑。
“开,作为姓氏时念‘shào’,意为召开时,念‘zhào’,出自《说文解字》。至于‘署’,有安排、布置之意,从未有过‘zhú’音。”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清清涨红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连最基本的音义辨析都做不到,林清清,你的高中毕业证,是买来的吗?”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把所有人都炸蒙了。
什么《说文解字》?那是什么天书?他们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们能看懂林清清那副被扒光了衣服的窘迫模样。
张翠花也愣住了,她看看苏楣,再看看林清清,一时竟忘了该骂谁。
苏楣没再理会任何人,转身拨开人群,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瘦弱的背影,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孤傲与决绝。
她回的“家”,是村东头一间破败的泥坯房。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屋里很暗,唯一的光源来自西边那扇小小的、糊着黄纸的窗户。一个男人坐在窗下的轮椅上,背对着她,正在就着昏暗的光线,打磨着一根木头。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肩膀宽阔,脊背挺得笔直,即使坐在轮椅上,也像一棵沉默的青松。只是那空荡荡的右边裤管,和轮椅旁立着的拐杖,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残缺。
这就是她的丈夫,顾铮。一个把所有荣耀和一条腿,都留在了战场上的男人。
听到开门声,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又闹什么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和长久压抑下的疲惫。对于这个妻子,他早已不抱任何期望,只要她不把天捅破,他就当她不存在。
苏楣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到灶台边,拿起水瓢喝水。记忆里,原主和顾铮的交流,除了要钱要东西,就是无休止的争吵和谩骂。他们是夫妻,却更像两个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仇人。
“以后,我不会了。”她喝完水,轻声说道。
顾铮打磨木头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终于缓缓转过轮椅,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昏暗的光线里,她的脸颊还带着被浇湿的水痕,眼神却变了。不再是过去的愚蠢和贪婪,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之下,仿佛藏着一片汹涌的、不为人知的海。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吐出两个字:“随你。”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继续打磨着手里的木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错觉。
苏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这个男人,是书里为数不多的亮点。他坚毅、隐忍,即使被原主那样对待,也只是沉默地承受。他把所有的伤痛都埋在心底,一个人,孤独地对抗着全世界的同情与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