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机器散热风扇固执的低鸣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林默手中的徽章在屏幕绿光的映照下，泛着冰冷而神秘的光泽。
“Primum Mobile……原动天……”倪虹盯着那枚徽章，眼神锐利如刀，“用这个作为后门指令或密钥？有可能……非常有可能！郑国栋那种自恋又迷恋符号意义的家伙，绝对干得出来！”
她猛地转身，再次面向终端，双手在键盘上飞快操作：“如果指令是这个词，或者需要这东西物理验证，那一定在系统的某个底层硬件接口里有对应设置！这种老式机器，反而可能保留了最直接的硬件后门！”
林默的心却沉在另一个冰窖里。父亲的名字出现在那份冰冷的候选人名单上，像一根毒刺扎进他的心脏。他努力回忆着父亲的点点滴滴，试图从中拼凑出被隐藏的真相。
“倪姐，”他的声音干涩，“能查一下……关于那个候选人名单更详细的信息吗？尤其是……Lin.M。”
倪虹动作顿了一下，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但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她退出当前目录，开始在文件系统中搜索与“基石”、“候选人”、“评估”相关的文件。
字符再次滚动。大量的人名、评估报告、心理测评数据闪过。终于，她找到了一份标注着“基石候选人初步评估（加密）”的文件。解密过程花了些时间。
文件打开了。里面是十几份详细的个人档案。林默屏住呼吸，目光急切地搜索着。
找到了。
Lin.M（林墨） - 编号CS-07
【专业领域】：信息论、早期神经网络应用
【当前职业】：市规划设计院高级工程师
【评估人】：G.D.
【评估摘要】：
· 优势：思维缜密，逻辑极强，对复杂系统有直觉性理解。性格内敛，情绪稳定性高，抗压能力出众。对“更高秩序”存在隐性追求（注：观察其私人阅读书目及少量未发表的哲学随笔）。
· 风险：道德感过强，可能对项目某些必要手段产生抵触。家庭关系（妻子、年幼的儿子）可能成为不稳定因素，或使其在最终阶段犹豫。
· 契合度：高。其信息论背景可作为ANI底层架构的优秀补充。情绪稳定性是重要资产。
· 建议：列入长期观察名单（A级）。建议通过学术交流、项目合作等方式进行非接触式深度评估。特别注意：其子林默展现出超常的共情与洞察力，建议纳入远期观察视野。——G.D.
“远期观察视野……”林默念着这五个字，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冻结了。原来自己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郑国栋用那种非人的、评估物品般的目光注视着！父亲知道吗？母亲知道吗？
这份档案的日期，是在他父亲去世前近十年！
倪虹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给予安慰。她继续翻页，找到了另一份标注着“CS-07 意外后续”的简短备忘录。
【事件：CS-07（林墨）于[日期]因实验室化学品意外泄漏导致急性中毒，抢救无效身亡。（注：事故原因存疑，疑似与同期另一竞争项目有关，正在核查。）**
【损失评估：重大损失。CS-07是极具潜力的基石候选人。其突然离世打乱了初步部署。**
【后续处理：已对其家属进行标准抚恤并签署保密协议。其私人研究笔记及部分未公开手稿已按协议回收。**
【关联建议：对其子林默的观察转入被动长期模式，优先级下调。——G.D.】**
“意外……”林默的声音颤抖着，愤怒和悲伤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是意外吗？还是因为他不愿意，或者发现了什么？” 那个“事故原因存疑”和“疑似竞争项目”的注释，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父亲可能不是自愿的！他甚至可能因为抗拒而遭到了灭口！而郑国栋，只是冷静地评估着“损失”，然后像对待资产一样，将目光投向了下一代！
就在这时，倪虹突然低喝一声：“有动静！”
林默猛地从悲愤中惊醒。侧耳倾听，地面上方，天文台的外面，似乎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融入夜风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有人来了！
他们的行踪暴露了！
“快！找我们需要的东西！”倪虹当机立断，双手更加飞快地在键盘上操作，试图下载所有核心文件，特别是关于Omega协议后门和基石计划的部分。老旧的磁盘发出吃力的读写声，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地上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正在向天文台门口靠近。已经能听到低沉的、压低的交谈声。
“……确认信号是从这里面发出的……”
“……小心点，目标可能还在里面……”
“……优先回收设备，必要时清除障碍……”
林默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迅速环顾四周，看到墙角堆着几个沉重的木箱。他灵机一动，忍着脚踝的疼痛，奋力将箱子推倒，堵在那扇隐蔽的入口石阶下方，希望能暂时阻挡一下。
“倪姐，还要多久！”
“正在压缩……妈的这老古董太慢了！”倪虹额头渗出汗珠，“最多还要两分钟！”
两分钟！上面的人随时会破门而入，发现这个入口！
突然，终端屏幕上的绿色字符剧烈地闪烁起来，变得极不稳定！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批量数据流出！】
【警告：触发底层防护机制！】
【启动自主防御协议：Delta】
“不好！这鬼东西还有自毁程序！”倪虹脸色大变。
刺耳的警报声猛地从终端内部响起，回荡在狭小的地下室里！同时，屏幕上所有的文档界面瞬间消失，被疯狂的、无穷无尽的二进制代码流取代，如同数字世界的雪崩！
“它在覆盖数据！快拔线！”倪虹大喊，同时猛地去拔连接在她自己电脑和终端之间的数据线。
但已经晚了。
只听“啪”一声脆响，屏幕猛地一黑，终端内部传来一股焦糊味，所有的嗡鸣声和警报声戛然而止。最后一点绿光熄灭，地下室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倪虹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芒，映照出两人惊愕失措的脸。
数据线被烧毁了。终端……自毁了。
“操！”倪虹在黑暗中狠狠骂了一句，“就差一点！”
地面上，刺耳的警报声显然也惊动了外面的人。
“下面有情况！”
“破门！”
沉重的撞门声从天文台门口传来！
“走！从另一边！”倪虹反应极快，一把合上笔记本塞进包里，同时打开一支强光手电，光柱扫向地下室另一侧。那里似乎还有一个更狭窄的通道，被杂物半掩着。
林默最后看了一眼那台冒着青烟、彻底报废的古老终端，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和不甘。他们离真相如此之近，却功亏一篑。
但他没有时间犹豫。撞门声越来越响，木门随时可能被撞开。
他跟着倪虹，奋力扒开通道口的杂物，钻了进去。通道低矮狭窄，只能弯腰前行，里面充满了尘土和蜘蛛网，不知通向何方。
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显然是天文台的门被撞开了。脚步声和呼喊声涌入，紧接着是他们堵在石阶口箱子被挪动的嘈杂声。
“追！”有人喊道。
林默和倪虹在黑暗的通道里拼命向前爬行。冰冷的空气混着尘土吸入肺中，引发一阵咳嗽。脚踝的伤口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传来钻心的疼痛。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和新鲜的空气。通道尽头是一个被铁栅栏封住的出口，外面似乎是校园后山的灌木丛。
倪虹检查了一下栅栏，锁已经锈死了。她再次掏出工具，费力地撬动着。
身后的追赶声和手电光越来越近。
“快点！倪姐！”林默焦急地催促，一边回头望去，已经能看到通道另一端晃动的人影。
“咔哒！”锁头终于被撬开。
倪虹奋力推开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两人先后钻了出去，重新呼吸到冰冷的室外空气。外面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远处是校园的围墙。
“这边！”倪虹低声道，拉着林默冲向围墙。
身后，追兵也从通道口钻了出来，大声叫喊着。
就在他们快要冲到围墙边时，一道强烈的白光突然从侧面射来，一辆黑色的SUV如同幽灵般从树影里冲出，猛地横在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车窗降下，一支装了消音器的枪管冷冷地伸了出来，对准了他们。
林默和倪虹猛地停住脚步，心沉到了谷底。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绝境。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仿佛失控般，歪歪扭扭地、加速朝着那辆黑色SUV的侧面狠狠撞去！
“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黑色SUV被撞得猛地一歪，枪声打偏，子弹打在旁边的树干上，木屑纷飞。
面包车车门打开，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影朝着林默和倪虹大喊：“快上车！”
是那个声音！那个之前给他打过警告电话的、经过处理的电子音！虽然此刻是真实的喊声，但林默几乎可以肯定！
来不及多想，林默和倪虹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猛地拉开车门，扑进了面包车后座。
“坐稳！”戴兜帽的司机喊了一声，猛地倒车，甩开纠缠的SUV，然后轮胎尖叫着摩擦地面，在原地划出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漂移，朝着与校园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后，追兵们的叫喊声和SUV试图发动的轰鸣声迅速远去。
面包车里弥漫着一股机油和快餐的味道。林默和倪虹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看着那个救了他们一命的、神秘的司机。
司机缓缓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他们绝对意想不到的脸。
竟然是——张振警官那个年轻沉默的搭档，李明！
他透过后视镜看着震惊无比的两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说：
“你们挖得太深了。‘迷宫’不想让你们找到的东西，你们永远找不到。”
“现在，想活命，就跟我走。带你们去见一个……‘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