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司仪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引导着我们说出那古老的誓言。我说“我愿意”时,没有半分迟疑,字句清晰落地。她的“我愿意”同样清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来生活的雀跃。

交换戒指时,那圈铂金划过指节,带来一种轻微的、确凿的束缚感。从此便是人夫。台下坐着父母亲朋,目光织成一张温暖的网,我们是网中央被祝福的焦点。

然而,意识的一角,总悬着那通越洋电话。它像一粒无意间落入鞋中的沙,不尖锐,却提醒着它的存在。白月光的声音,那带着哭腔的“我爱你”,与此刻庄重的誓词古怪地重叠。我想象她或许正握着手机,在另一个半球的黑夜里,听着我这里的寂静,或者,早已泪流满面地挂断。

这念头一闪而过,并未掀起波澜,反倒像一面擦亮的镜,照出了我此刻心境的澄澈。那声突如其来的告白,非但没有搅乱什么,反而成了一剂最后的疫苗,将往日所有不甘、遗憾与残存的幻想,彻底灭活。它来得恰到好处,像一场最终的试炼,而我安然度过。

礼成。司仪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

我轻轻掀开她的头纱。她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只盛着我一个人的影子。我俯身,吻住她。她的唇是暖的,带着口红的淡淡香气。台下掌声雷动。

那一刻,世间所有声音,包括那跨越重洋的、迟来的告白,都彻底沉寂下去,被此刻的掌声与欢呼淹没,也被她唇间的温度彻底融化。

宴席间,觥筹交错。我携妻一桌桌敬酒,接受着各式各样的祝福。笑容是标准而真诚的,应对是得体而周到的。无人察觉几小时前那通电话留下的任何痕迹。它被封存在婚礼仪式开始前的那个瞬间,像一张迅速翻过的旧书页,内容已知,再无新意。

偶尔间隙,我看向身边的她。她正与人笑谈,侧脸线条柔和,偶尔感受到我的目光,便回望我一眼,笑意更深,悄悄用手指勾了勾我的掌心。

那是一种全然的信任与交付,比任何惊天动地的告白都更沉重,也更真实。

白月光说她爱我,声音穿过七年时光与万里海路,嘶哑而凄楚。

我的妻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我看她时,回握了我的手。

前者是一场隔岸观火,声势浩大,却灼烧不到我分毫。

后者是掌心恒久的温暖,不言不语,却足以熨平所有过往的褶皱。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有人起哄着要我们讲述恋爱经过。她笑着望我,略带羞涩,将话语权推给我。

我举起酒杯,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她身上。

“故事很长,”我微笑着说,“但最好的部分,从今天才真正开始。”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她望着我,眼中有光流动。

我知道,那通电话,从此真正成了过去式。它曾在某个瞬间试图撬动我的现在,却反而成了压舱石,让我这艘船,更稳地驶向眼前的港湾。

宴席的喧嚣终于沉入杯盘狼藉的寂静。酒店套房的门在身后合上,将一整个世界的热闹与祝福轻轻关在外面。

红烛高烧,映得满室温馨。她坐在梳妆镜前,我站在她身后,替她取下头纱,一一卸去那些繁复的发饰。动作有些笨拙,她却极有耐心地微微低着头,唇角含着一丝倦极而满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