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让谢矜玉抢婚的念头并非一时头热,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设想了一切利弊。

而此举,利大于弊。

且不用说谢矜玉不会被新帝问罪,就算是被新帝视为眼中钉的国公府,也不会被牵连。

甚至新帝还会觉得她委屈,不仅会用言语宽慰安抚,还会用珍宝补偿。

毕竟,她可是国公府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嫡女,大婚之日,在皇城天子脚下当街被恶徒抢亲掳走。

而那恶徒竟还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无人敢阻,也无能力相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掳受辱。

一国之君,竟还护不住一位小小女郎,又有何脸面问罪?

“……想来过不久,陛下的补偿赏赐就该下来了。”温棠将其中的利弊,徐徐道给绿珠听。

她就坐在花窗下,梳妆台前,明媚日光落在她身上,杏眸如揽秋水,盈潋灵动,肤白胜雪,灿若春华,美得连春色都不及。

绿珠惊讶于她的谋算。

这步棋从前至后,都走得相当完美,姑娘真是聪慧。

可绿珠脸上的愁容还是未散,“话虽如此,可姑娘往后的名声总是不好听的。”

一名大婚之日被强抢来的名门嫡女,往后定成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想想,绿珠都为她感到委屈。

温棠自顾从妆奁中,执起一支蝴蝶缠花钗簪入鬓发间,沉静道:“就算是强抢来的,三书六礼,花轿红妆一样没少,都是按照摄政王妃的规制来的,旁人就算笑话,也笑话不到哪里去。”

生死存亡之际,那点名声又有何所谓?

况且,比起丞相夫人,摄政王妃之名岂不是更威风?

温棠不在乎,她只在乎国公府一门的安危。

绿珠听后,一想也是,便也没再说那些糟心的事儿了。

谢矜玉当街强抢高门嫡女的荒唐事,早已传得皇城内人尽皆知。

行径之恶劣全然未将皇权放在眼中,闹得新帝颜面尽失,满朝文武纷纷上奏弹劾。

太和殿内气氛如霜,有种风雨欲来之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新帝谢忱澜端坐于上首,一袭明黄龙袍加身,上绣蟠龙纹样,看着一道道弹劾的折子,面容竟是如惊蛰雨夜般阴沉,眸中愠色分明。

“陛下,摄政王行径实在荒唐,先帝御赐的婚约都敢抢,他分明就是在挑衅皇家威严。”

“还请陛下为楼丞相做主,严惩摄政王。”

“今日若不严惩,他日人人效仿,置皇家威严于何地啊,陛下。”

弹劾之声四起,偏偏罪魁祸首气定神闲地站在一侧,眼尾下扫,落了几分漫不经心,朝服倒是穿了,却穿的松松垮垮,衬得他散漫又不羁。

谢矜玉百无聊赖地理了理长袖,恶徒之名与他贴切。

楼珏着青色朝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此时,一双如寒秋般沉寂的眸,正侧眸扫来,冷冷看着他。

眸中毫无波澜,却清冷入骨。

谢矜玉侧眸而视,看似唇角笑意未落,实则剑拔弩张。

“皇叔,你强抢国公府嫡女一事,可是真?”谢忱澜的声音不重,却是让人感觉犹如千钧。

本还陈词并茂的群臣瞬间偃旗息鼓,噤若寒蝉。

谢矜玉直视天颜,声音坦荡,“确有其事。”

闻言,谢忱澜目光冷锐,言语间夹着愠怒,“先帝御赐的婚约皇叔说抢就抢,可知罪?”

“臣不知。”

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

谢忱澜眉心蹙起,与之相视只觉得有怒气被压在胸腔,却又宣泄不出,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这位皇叔乃太祖皇和太祖皇后晚年所生,老来得子又是嫡子,自然尊贵又得宠,如今也不过二十年岁,甚至比他都要小半岁。

三岁识字,五岁诵文,七岁作诗,十岁便谋略滔天,可掌兵杀敌,太祖皇后手中有一支铁甲军便在他十岁时归入他的麾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可年轻有为是利,有时却是弊,他当时年岁太小,朝中无人拥护,皇位轮不上他。

太祖皇薨逝,先帝登基后,便将他调遣至南疆驻守,无诏不得归京。

一年前归期已至,他南下归京。

看着比自己都要小半岁的摄政王,谢忱澜这位新帝自然夜不安寐,食难下咽,这像是一根随时能扎破肌肤的刺,刺得他心头沁血。

本以为派去的死士能将他诛杀,却不成想竟让他无恙归京,好在他归京后行事浪荡,沉迷酒色,似在南疆被抹平了棱角,再无争权逐利之心。

昨日又当街强抢高门嫡女,荒诞中又透着可笑,谢忱澜气归气,心下的怀疑忌惮倒是又减了几分。

可想着自己的计划被阻,国公府又脱离了掌控,终究还是怒大于喜。

“放肆,皇叔当街抢婚可是未将先帝旨意放在眼中,亦或是未将皇室威严放在眼中?”谢忱澜面沉如水,天家威严无限,“皇叔心仪哪家贵女直说便是,何故要去抢?当真是糊涂至极。”

“你且将镇国公府嫡女还回来,朕才好考虑从轻处罚。”

到底是人人畏惧的摄政王,处罚重了就怕他兵临皇城,处罚轻了又怕朝臣非议,日后效仿,如今不过是给个台阶。

只盼他能顺着台阶下来,不要让两方都难堪。

谢矜玉凤眸轻敛,只道无辜,“陛下何出此言?臣不过是见着心仪女子,大胆追爱罢了,想来也是驻守南疆久了,行为粗鲁了些,亦不知所谓赐婚,更不知有何罪过,更诧异满朝文武的弹劾,可真是让臣这驻守南疆多年的武将心寒。”

好一番茶言茶语,将自己架在了最低处。

他离京多年,对世事全然不知,所有人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何其无辜?

满朝文武顿觉无地自容,好像确实如此,确实不能怪他。

谢矜玉低叹,又说:“且陛下再说说,京中又有哪家贵女的容貌,比得上镇国公府嫡女半分?”

谢忱澜一时语塞。

镇国公府嫡女,温棠。

玉软花柔,倾城国色,确实无人能及。

谢矜玉勾了勾唇,嗓音慵懒浪荡,“再者,臣与温棠昨夜早已行过夫妻之礼,断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话毕,他侧眸看向楼珏。

笑意幽漫的凤眸里,犹如浮光掠过,笼过一抹极深的幽寒,“如今,她是本王的妻,本王的王妃,楼丞相也消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