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珏与他四目相对,只觉得胸腔内未平的怒火再次倒上来。
腰侧那把未出鞘的银剑更是蠢蠢欲动,似欲出,想将其斩落。
可到底念及这是朝堂之上,即便心中已被怒气填满,他仍旧不动声色,面容孤寒沉稳,藏于袖中的双手却悄然紧握,指甲陷入肉中。
刺疼。
却不及昨日和今日,羞辱之疼。
楼珏冷脸而视,半晌后,才看向坐于上首之人,躬身一福,“臣之委屈,还请陛下做主。”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的心思再度活络起来。
摄政王虽驻守多年,不知轻重,但楼丞相却也实实在在受到了屈辱,哪个男人能忍受大婚之日新娘被夺?
一时,议论之声再度轻响而起。
谢忱澜敛眉,半是沉默。
或可凭借今日之事,先行轻轻敲打谢矜玉一番。
似窥见了他蠢动的心思,谢矜玉先他一步,又鸣无辜道:“陛下,臣也委屈。”
谢忱澜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心突然跳了一下,“……皇叔何来的委屈?”
他何来的委屈?
好事全让他占了,又好一番巧舌,怼的人哑口无言。
谢矜玉对上他的沉眸,倏然唇角上扬,戏谑兴味瞬间漾了上来,“臣才入京两个月,便听闻了陛下不少风流韵事,从前的先不说,就说现如今的。”
谢忱澜一愣,想去阻,却已经来不及。
就听得他又笑说:“臣听闻,陛下独宠的那位贵妃,便是陛下亲下吴郡时,从江南民户人家强抢来的,当时也是她大婚之日,与昨日情景相吻合。想来这所谓强抢掳掠乃是一脉传承,若是要罚,岂不是陛下当首当其冲?”
他的笑言流出,谢忱澜面色青白,顿时黑如锅底。
想怒斥,可确有其事,他所言不假。
满朝文武更是惶恐不安,既惊诧于摄政王的敢听敢说,又害怕帝王震怒。
这毕竟是不光彩之事,即便他们心中门清帝王的抢夺之事,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管是人或物那都是陛下的,强抢之举倒也无伤大雅。
而今,摄政王却将帝王的脸面狠狠撕开。
既是帝王,就要做表率。
若独独只重罚摄政王,他又何其无辜?
不光群臣,就连楼珏也万分唾弃谢矜玉的小人之言。
想来此言一出,陛下心中动摇,强抢之事便也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实在嚣张,心机深沉。
朝堂内压抑沉默,犹似针落都可细闻。
静默了半晌,谢忱澜终是拧着眉,沉声开口,“如此,便罚俸一年,以儆效尤,摄政王你可服气?”
谢矜玉觑着他,笑得悠远绵长,“臣甘愿领罚。”
“楼爱卿,你可还有异议?”谢忱澜又转头看向楼珏。
楼珏并不意外,福了福身,“陛下赏罚分明,臣无任何异议。”
“众爱卿可还有异议?”
“臣等皆无异议。”
谢忱澜敛眉,说到最后几乎咬牙切齿,“那便退朝……”
—
春光好,风似纱,拂过脸庞,温柔缱绻。
温棠正倚在窗下的小榻边,食着一碗清甜的酒酿圆子。
藕粉色的襦裙穿在身,黛眉轻扫,唇如点绛,鬓发间缀着一支烫花蝴蝶簪,恍若振翅而飞,衬得她如春日新开的娇嫩桃枝,美得光彩夺目。
照理说新妇第一天进门,是要早起给公婆敬茶的,可偏偏太祖皇和太祖皇后已逝,府中也无亲眷妯娌,这一规矩便也省去了。
偌大的摄政王府,就只有她与谢矜玉两位主子。
正因如此,此时此刻春景秀丽,她才能如此悠闲。
谢矜玉下朝归府,踏入新房中时,看到的便是美人倚靠在窗下,衣袂蹁跹的景象,似如一幅山水墨卷。
听到脚步声,温棠放下瓷碗,侧眸看了过去。
一眼便和谢矜玉的视线相对,她眉眼微弯,嗓音脆生生的,犹如咬下一口清甜脆梨。
“谢矜玉你下朝了,圣上没有为难你吧?”
谢矜玉撩开衣袍,坐在她身前的雕花圆凳上,轻笑,“被罚了一年俸禄,算不算为难?”
“破坏先帝赐的婚,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温棠说着,便往他身后觑了一眼,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不免有些失望。
窥见她的神情,谢矜玉一语道破了她的小心思,“别看了,陛下对你的安抚赏赐还未下来,不过,应该也快了。”
闻言,温棠也不再遮掩,“下来的有些慢了,像是舍不得似的。”
谢矜玉倾身,撩起她肩头的一缕长发,沉音压下,“大小姐,你可真是算计的明明白白。”
他眉眼一挑,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脸上,笑得意味不明。
温棠任由他打量,半点不虚,“既是要谋算,自然要走一步看十步,这也是玉溪哥哥你教我的啊。”
“大小姐学的可真好。”他卷着她的发丝,缠在指上把玩,“不如,我们再来学些别的?”
一丝一缕,由下而上,那番举止,那神情就跟昨夜摩挲她腰间系带时,一模一样。
看得温棠没来由心下一慌,一抹红霞瞬间攀上面颊,“学什么?”
缠着的发丝散落,谢矜玉滚热的手掌移至她颈后,就着那块娇嫩的肌肤缓缓摩挲,如愿感受到她的轻颤。
而后,俯身贴近,抵在她的耳珠旁。
“自然是,房中之事。”
他刻意放缓语调,一字一句尽数落在她耳中。
温棠听后,心里不免臊得慌,那是她昨晚答应他之事,可现在就学,总觉得过分快了些。
“要如何学?”轻绞着手中的帕子,温棠抬眸觑了他一眼,又快速将目光移开,端的是美目流盼,眼梢染羞。
谢矜玉目光微灼,喉口滚动间他从长袖中取出一本册子。
薄薄的一本册子,上面沾染了他的气息,他的温度。
温棠接过时,指尖不禁被烫得蜷曲,又难免好奇,“这是何物?”
谢矜玉的手又落在她脸上轻抚,话音染笑,裹挟着缠绵旖旎,“我们以前学习兵法有兵书,学习谋略亦有策论,如今要学习房中之事,自然也有相对应的书籍。”
透着蛊意的声音,一丝不落飘入温棠耳中。
她觉他言之有理,下意识想将这本册子翻开研读。
谢矜玉却伸手一压,阻了她的举动。
温棠侧眸,目露疑惑。
谢矜玉目光如灼,视线在她脸上轻扫片刻,才悠着声道:“先不忙着看,待大小姐有空再看也不迟。”
倏然戏谑勾唇,似有意逗弄,“与以前一样,大小姐先自行研读学习,我过几日要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