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火燎原般的低磁嗓音入耳。
温棠顷刻觉得脊背上似有水流流过,裹了一层道不清的酥软,她下意识握紧那本小册子,却也没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对。
以前也确实如此。
他给她找来学习的书籍,让她先看先学,过几日再考。
似是想看看她的天赋如何。
待考试那日,若她出了差错,他才会亲自教学,一字一句,细致入微,会教的她懂了为止。
温棠不疑有他,将那本册子放在床头的匣子里,锁上藏好。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跟兵法和谋略比起来,这不像是什么正经东西,断不能被旁人瞧见。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做贼举动,谢矜玉含笑的凤眸里,笼了一丝宠溺。
喜房里,开着两扇海棠如春花窗。
满园梨花白花枝斜倚而入,如雪霜的娇嫩花瓣在风中轻颤,凝出的花香沁人心脾。
彼时,有府中管家前来禀,道是宫中来人,请王妃前去前厅接旨谢恩。
温棠闻声,回眸时与谢矜玉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宫里对她的安抚赏赐,终是下来了。
“谢矜玉,一起去前厅看看吗?”温棠眼中落满欢喜,与从前一样,去哪儿都要带上她的贴身侍卫。
谢矜玉懒散地应了一声,又依言站起身。
温棠提起裙摆走入长廊,脚步轻快,活泼灵动之态,像是满园烂漫春花。
谢矜玉环手,一步一走慢慢跟在她身后。
长身如岱,气势如风,似一柄未出鞘的长剑。
王府前厅早已站满了人,为首的明轩公公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一脸盛气,跟在他身后的宫婢皆手端托盘。
托盘上盖着的红布被风掀开一角,刹那,琳琅宝物落在明媚春光里,奇珍异宝,璀璨生光。
“摄政王妃,跪下接旨吧。”
明轩公公手中的拂尘轻扫,锐眸看向一旁的温棠。
温棠福了福身,端的是仪态端方,“臣妇接旨。”
明轩公公照例宣读圣旨,待宣读完毕,才挤出一丝笑看向她,放低声音道:“这摄政王行事实在荒唐,当真是委屈小姐你了。”
“幸好,陛下知小姐的委屈,更是心疼,故而才有了这才赏赐,也望小姐想开些才好。”
又是好一通的安抚,言语间全是陛下的仁德厚爱,也意在隐射摄政王的荒唐粗蛮。
将陛下架在高处,却将谢矜玉碾在尘埃里。
若是真被抢婚的女子,定然会在伤心欲绝时,对仁厚的陛下产生感激和依赖,且对谢矜玉心生嫌弃厌恶,或是恨。
好一招攻心。
好一个帝王之术。
好一个离间。
温棠心知肚明,却仍低眉,柔声应答,“陛下的恩德,臣妇感念在心,定不敢忘。”
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一副乖巧恭顺,很好拿捏的模样。
明轩公公听得眼中笑意更甚,又是用言语宽慰了几句,这才带着一众宫婢起步离开。
待人影消失,温棠脸上的顺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如灵狐般的狡黠灵动。
先是捻了一串玛瑙手串在手中把玩,欢喜侧眸时,便和谢矜玉似笑非笑的眼神相对。
他拢着衣袖,慢条斯理道:“方才那阉人,都和你说了什么?”
温棠杏眸流转,笑得古灵精怪,“他说,陛下仁德宽厚,知道了我的委屈很是心疼,又说摄政王你,风流浪荡,野蛮粗鄙,且让我好好的过,又让我时刻铭记陛下恩德。”
谢矜玉听后,嗤笑连连,眸底沁出冷霜。
可很快冷霜褪去,眼中蔓开一道兴味,他朝温棠招了招手,“大小姐可知,刚才那阉人此举为何意?”
温棠见状,走近几步莞尔道:“是离间计,意在挑拨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想让我对陛下产生信任依赖,日后好让我为其所用。”
“大小姐聪慧。”谢矜玉眼中笑意更甚。
他伸手,便将她手中的玛瑙手串丢在一侧。
而后,挤开她的指缝,强硬地与她十指相扣。
“虽说是陛下赏赐,但我家底也是丰厚,大小姐可千万别被这些小恩小惠给收买了。”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就见王府管家携着一众家仆鱼贯而入。
乌泱泱的一众人跪地,给王府新主母叩首。
还未等温棠弄清是何状况,便见管家笑盈盈地将装有钥匙的匣子奉上,道:“这是王府的库房钥匙,日后,还请王妃执掌王府中馈。”
匣子中,足足有一百多把钥匙,足可说是家大业大。
谢矜玉接过管家手中的匣子,塞入温棠手中,笑意绵绸,“我的家当都给你,是不是衬得那些赏赐更寒酸了?”
钥匙沉甸的分量落入手中,温棠心下恍然。
又想着谢矜玉方才的争强好胜,不免有些好笑,“知道了,我是不会被一两句离间,给收买的。”
闻言,谢矜玉的手落在她的耳珠上,捻了捻,笑得甚为满意。
“那便被我收买。”
—
次日,宫中传来旨意。
说是皇后请她入宫一叙。
温棠坐在前往宫墙的轿辇中,指尖微握,面上笼着几分凝重。
这个节骨眼上召她入宫,应当是陛下的意思,只怕叙旧是假,试探是真。
皇后住在凤仪宫中, 温棠甫一踏入,就被皇后唤到了跟前。
宫殿之中挂着轻妙的薄纱,看着像是进贡来的锦缎,薄如蝉翼、似云似雾,伴着一旁凤纹香炉的吞吐,一瞬竟有种仙境般的感觉。
皇后正坐在主位上,靠在薄纱间。
十八岁正是如花般姣好的年纪,琼鼻樱唇,润眸黛眉,雪肌如凝脂,满头珠翠衬得她雍容华贵,似如牡丹。
殿外万丈光华都落在了她身上,珠翠熠熠,耀眼夺目。
“棠儿来了啊,快过来,我们姐妹好久没见了。”皇后朝温棠招招手,见到她满脸都是欢喜。
皇后顾知絮,与她曾是闺中密友,两人无话不谈,感情甚笃。
可自顾知絮入宫后,皇宫规矩甚严,她们俩姐妹再不能像从前一般肆无忌惮,感情也就淡了下来。
话虽如此,温棠还是先福身行礼,“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你我姐妹,怎么就生分了呢?”顾知絮嗔怪,虚扶着她起身,引着着她往前,两人同坐椅榻上。
温棠拂袖落座,也不好拒。
“前日的事我都听说了。”顾知絮握住她的手,面露关切,“摄政王抢婚一事过于荒唐,实在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