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第二章
夜风吹动她的发丝，也带来了空气中一丝不易察觉的、风雨将至的土腥气。庭院深深，寂静无声，仿佛正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巨大风暴。
丞相府的赏花宴余韵还未完全散去，那春日暖阳下的繁华与雅致，仿佛只是一层脆弱的琉璃糖衣。一场毫无预兆的政治风暴，裹挟着初冬的寒意，猛烈地撞击在朱红色的大门上。
边境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报：大将兵败，损兵折将，至关重要的关隘失守。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朝堂这潭深水，顿时激起千层浪。龙颜震怒，需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而作为力主此次用兵、并负责部分粮草调配的林丞相，首当其冲，成了政敌们群起攻之的靶子。
弹劾的奏章雪片般飞向御案，从“用人失察”到“督粮不力”，甚至牵强附会到“结党营私”，欲将林家置于死地。往日门庭若市的丞相府，一夜之间变得门可罗雀，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恐慌。仆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一丝声响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林清月清晰地感受到府中气氛的剧变。父亲连日被留在宫中“议事”，归来时总是面色铁青，鬓角仿佛一夜间添了许多霜白。那些曾经对她殷勤备至的世家公子、闺中密友，此刻都避之不及，往日象征着荣耀的“京城第一才女”头衔，如今更像是一道催命符，提醒着林家正站在悬崖边缘。
她试图用自己熟悉的方式去应对——她写下言辞恳切的陈情书，希望能通过旧日交好的皇子呈递御前，为父亲辩白；她甚至想召集京中才俊，以诗文明志，营造舆论。然而，所有的努力都石沉大海。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在绝对的权力倾轧面前，那些她引以为傲的才情与名声，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如同阳光下绚烂却易碎的泡沫。
真正的打击，来自一个深夜。
家族中几位颇有分量的长老齐聚书房，与面色灰败的父亲进行了一场密谈。林清月被唤去时，心中已有不祥的预感。烛火摇曳，映照着每个人脸上沉重的阴影。
“清月，”父亲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为父……对不起你。”他艰难地开口，“眼下，能救我林氏满门的，只有两条路。”
一位族叔接过话，语气冰冷而现实：“一是，嫁给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公公做对食。他深得圣心，只需他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或可平息圣怒。”
林清月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嫁给一个宦官？那将是比死亡更屈辱的折磨，她一生的清誉与骄傲将彻底粉碎。
“二是，”另一位长老接口，“边关虽败，但军权仍在。那位刚被申饬的赵老将军，其子骁勇，军中势力盘根错节。若你愿嫁入赵家，联姻之下，或能稳住军方，让弹劾之声有所顾忌。只是……那赵家子性情暴戾，前妻死因不明，只怕是……”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两个选择，都是将她推向火坑，用她的终身幸福，去换取家族一丝渺茫的生机。
林清月踉跄一步，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看向父亲，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哀求。但父亲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沉重地闭上了眼。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包括一个女儿的命运，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信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