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孤影入山途
寒风割面,枯草贴地。赵小丫瘦小的身影踩着崎岖山径,一步步向上。手中紧紧攥着红绳平安结和那块写了草木灰字的麻布片,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她没回头,身后李家村的嘈杂哭喊已被山风揉碎抛远。
每一步都走得沉稳,仿佛不是走向未知的凶险,而是履行某种早已存在的约定。眼中澄澈依旧,深处却压着沉甸甸的担忧——是为父亲生死未卜的焦灼,还是为身后被愚昧裹挟的族人?或许两者皆有。那叩问天心的愿力雏形沉淀在心湖,让她多了一份超乎年龄的沉静,却也放大了感知的敏锐。
两侧枯树林立,枝桠狰狞如鬼爪,在风中呜咽。积雪半融未融的阴暗处,总觉有目光粘稠冰冷地附着在背上。她知道林里有东西盯着她。那双昨夜就曾窥伺过爹爹的、暗金色的眼睛。
(二) 彩晶护道
就在小丫踏入一片相对开阔、乱石嶙峋的坡地时,前方十几步外,一块半人高的风化巨岩阴影中——
“呼哧!”
腥风扑面!一道枯草色、油亮健硕的身影如同离弦劲矢,带起残影,裂风而至!
那东西四肢粗壮如桩,覆满厚实鳞甲般的棕黄硬毛,巨大的偶蹄每一步踏下都崩碎冻土,扬起雪沫!头颅狭长狰狞,獠牙外翻如匕,一双充满残忍智慧的暗金色竖瞳死死锁定小丫咽喉!赫然是一头形似巨羚、却生有獠牙利爪的怪诞凶兽!
太快!远超凡人反应!
腥臭扑鼻,死亡阴影瞬间笼罩!
小丫瞳孔猛缩,来不及惊叫,身体的本能让她猛地向旁侧滚去!狼狈不堪地躲开了致命扑咬!
“嗤啦!”锋利的爪尖擦过她单薄的肩头,瞬间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剧痛钻心!她重重跌在冰冷的碎石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布衣。
凶兽一击未中要害,前蹄刨地,喉咙里发出沉闷如雷的低吼,暗金眼瞳闪过一丝拟人化的嘲讽。它不急于扑杀,猫戏老鼠般缓缓逼近,巨大蹄爪踩在碎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享受着猎物垂死挣扎的恐惧。它要碾碎这丫头身上那股让它心悸又渴望的纯净念力!
然而,就在小丫倒地、剧痛让她几乎窒息,那股“叩问天心”的浩荡愿力因生死危机而汹涌激荡的刹那——
怀中豁口粗碗内,那粒七彩晶砂骤然光芒万丈!
一层肉眼可见、流转着彩虹般氤氲光晕的透明护罩,如同倒扣的琉璃盏,猛地将小丫蜷缩的身躯笼罩在内!
“铛——!” 凶兽紧随而至、足以碎石的利爪狠狠拍在光罩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巨大的反震之力让凶兽庞大的身躯都不由得微微一滞!光罩剧烈涟漪,七彩光芒狂闪,虽黯淡几分,却稳稳定住!
庙宇之中,神台边瓦钵同时嗡鸣!草木灰中光芒一闪!
(三) 金矛破煞
凶兽眼中瞬间充满了被挑衅的暴怒!区区一层光罩也敢挡它?它猛地后撤几步,粗壮的后肢肌肉块块坟起,头颅低伏,浑身散发着恐怖的蓄力气势!
地底深处,那股被小丫叩问愿力撬开一丝缝隙的庚金煞气,此刻因感应到凶兽爆发的恐怖妖煞之力以及护罩剧烈震荡引起的空间波纹,骤然暴动!
酷烈、锋锐、暴戾的意念如同被激怒的毒龙,顺着那丝缝隙疯狂上涌!这股力量混乱无序,带着毁灭一切的特质!
破庙神台下,黄小乙猛地睁开兽瞳!琥珀色深处金芒如炽!它清晰地“看”到了山道上那惊险一幕!更感应到地底庚金煞气因护罩震荡和小丫危机而失控上涌!
不能让它上来!这股无主凶煞一旦冲破地表,第一个吞噬的就是小丫和整座山坳!但此刻它力量枯竭,苔网脆弱,如何阻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墙角那粒被苔网核心包裹、又被小丫愿力滋养膨胀的石化树籽突然剧烈震动!一股无比浓烈、却极其纯净的“守护”意念,混合着之前李氏点燃玉米花糊香时残留的“白莲”净念、赵老蔫叩拜的“凡尘”厚重,轰然爆发!这意念疯狂涌入苔衣网络,更顺着树籽与地底庚金的那丝联系,狠狠撞向那汹涌上窜的死金煞气!
以守护为引!以生机净念化煞!
这股源于凡俗之心的守护意念,如同黑夜中的星辰,刹那间照亮了黄小乙的感知!它那尚显滞涩的魂念骤然清明!一直被束缚在枷锁缝隙中的力量,被这守护意念引爆!
“给我——凝!”
黄小乙心中低吼!魂念核心金光炸裂!它不再尝试阻拦那狂暴的庚金煞气!而是将自己源于金行香火枷锁的本源力量、魂念中刚刚掌控的沉重坚韧特质,以及那地底被“守护净念”短暂照亮、露出一丝破绽缝隙的庚金煞气本身……强行搅合在一起!
以身为炉!以念为锤!借力打力!
嗡——!
破庙上方虚空中,一道纯粹由暗金色、凝聚了凶煞锋锐与神意坚韧的能量长矛凭空凝聚!矛身流淌着酷烈肃杀的金光,边缘却缠绕着一道微弱的土黄温润气韵!
长矛凝聚的刹那,黄小乙感觉自己的魂念像被无数钢针穿刺!强行糅合掌控异种力量的剧痛几乎撕裂它!但它死咬着牙关,冰冷的兽瞳穿透空间,牢牢锁定山道那头即将爆起扑杀的凶兽!
矛尖微颤!撕裂空气!
“去!”
意志如铁!
(四) 霜地血祭
山道上。
笼罩小丫的七彩光罩在凶兽蓄势待发的恐怖威压下已摇摇欲坠,裂痕蔓延!凶兽獠牙毕露,后蹄猛蹬!
噗嗤——!
一声极其锐利、又极其沉闷的穿刺声骤然响起!并非来自前方,而是来自……它的侧面后腿关节处!
一道暗金色的流光一闪即逝!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快到极致的穿透!
凶兽蓄力前扑的动作猛地僵住!充满暴虐的暗金瞳孔瞬间被难以置信的剧痛和愕然充斥!它甚至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嗷——!!!”
凄厉到撕裂耳膜的惨嚎响彻山坳!凶兽粗壮如柱的左后腿上,靠近关节处,一个拳头大小、前后通透的血窟窿赫然出现!暗红色的妖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伤口的边缘光滑如镜,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茬,上面还残留着一丝丝森冷酷烈的庚金煞气!
这伤不致命!但彻底废了它一条腿!更将那无匹的扑杀气势彻底打断!
剧痛和恐惧瞬间压倒了凶残!凶兽惊恐地瞥了一眼黑风坳破庙的方向,眼中再无戏谑,只剩无边骇然!那残庙里的东西……远比它想象的恐怖!
它毫不犹豫!拖着重伤的残腿,巨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潜力,撞开乱石灌木,连滚带爬地向着与破庙方向相反的山林深处亡命奔逃!一路留下触目惊心的血染霜径!
七彩光罩在小丫身前悄然碎裂,化作光点散入风中。
她趴在地上,肩头鲜血汩汩,小脸煞白,大口喘息。死里逃生的惊悸让她浑身发抖,但那双眼睛却望向破庙方向,亮得惊人。
而在她不远处的霜地上,破庙残墙下,一直倚靠在那里的赵老蔫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珠正倒映着暗金光矛一闪即逝的方向,以及……闺女身前那刚刚消散的七彩光华!
他的嘴唇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一股滚烫的血气涌上喉头。
(五) 白发燃香
山下,赵家破院。
李氏被几个婆子死死拦住,听着外面村民“赶走妖孽祸根”的喊杀声,哭哑了嗓子。就在这时,她心口猛地一悸!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戳了一下!浑身冰凉!仿佛闺女那边传来了巨大的恐惧和痛楚!
“丫……我的丫……”李氏瞬间面无血色,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挣扎不开,绝望的目光猛地投向院内角落那个豁口粗碗!碗里草木灰中,隐隐还有七彩微光流转!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她昏聩的脑中炸开!
没有香!没有油!什么都没有!
李氏猛地挣开束缚,一头撞开身前阻拦的一个婆子,踉跄扑到豁口碗前!枯骨般的手一把扯下了自己灰白散乱的发髻!
银白的、枯黄的头发被粗糙的手狠狠扯下一大把!带着发根的血丝!
“老神仙!黄大仙!救命啊!救救我丫头!!!”
她用尽平生力气哭嚎着,将那把沾染着自己心头血气的断发,狠狠按进了豁口粗碗的草木灰中!同时掏出一个破旧的打火石,疯狂地擦向碗边!
嗤啦!
火星迸溅!
沾染了草木灰和几丝李氏心头血的枯白发丝瞬间燃起!
火焰微弱,跳跃着,带着一股毛发焦糊、草木灰烬与淡淡血腥混合的、极其怪异却也极其浓烈的气息!
一股混杂着绝望母亲心尖血、近乎燃烧生命的献祭念力,伴随着这缕直冲而上的怪异青烟,瞬间穿透空间!如泣如诉,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几乎在青烟升起的刹那——
山道上,因金矛射出、过度消耗与剧痛而眼前发黑、即将陷入昏迷的黄小乙,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但温暖的力量猛地涌入魂念!如同跋涉濒死的旅人喝到了滚烫的参汤!
那层覆盖庙基的苔衣之网猛然亮起微弱但持续的光!地脉搏动骤然增强!
墙角石化树籽内部生机暴涨!地底深处那暴乱后开始退缩的庚金煞气缝隙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悄然渗透!
李氏的发丝燃尽,人也虚脱般瘫软在冰冷的地面,双眼空洞地望着袅袅残烟。院门外,几个红了眼的村民已经撞开了篱笆!棍棒挥舞,朝着屋里冲来!
“把老家伙也撵出去!”
“烧了这妖宅!”
庙里,黄小乙重新抬起沉重的头颅,冰冷的兽瞳越过空间,映出院外乱象。它艰难地抬起一只爪子,爪尖一点微弱的金光在苔衣光芒的包裹下,艰难而执着地汇聚……
寒夜未尽,腥血已洒霜地,金矛初饮妖血,白发为薪续神途。下一章,血影遁逃布阴云,孤庙寒伧养伤忙,山雨欲来风满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