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年轻人早都跟着队伍走了，能留下的，全都是老弱病残，要么就是我娘这样，家里有孩子，走不开的女人。
宝柱娘没能灭掉宝柱身上的火，眼看着宝柱烧死的她，疯了，抱着着着火的宝柱，扑向了小日本儿的队长。
却连山坡都没踩上，就被子弹打得满身弹孔。摇晃着，扭曲地扑倒在了宝柱着着火的身上，很快和他烧成了一团。
村长伯伯冷着脸，站在我娘前面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明明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却独独看清了他衣袖下握紧的拳头和泛白的骨节。
2
越来越多的村人躺在谷底不动了。
村长伯伯也在村里德高望重的赵四爷被烧死的时候扑向了小日本。
活着的，只剩下几个行动不便的爷爷奶奶，还有缩在他们身后瑟瑟发抖的几个娃娃。
我娘，终于动了。
她抱着王明川，摇摇晃晃地从落叶堆里站出来，牢牢地把王明川护在怀里，大声地问歪嘴汉奸：
“是不是我们把王亚臣的儿子交出来，你们就放了我们？！”
本来垂着头忙着安慰那几个娃娃的爷爷奶奶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吼叫着让我娘闭嘴。
赵四奶奶甚至扶着山壁站起来，想扑过来捂住我娘的嘴。
歪嘴汉奸一枪打在赵四奶奶的膝盖上，嘴里忙不迭地答应了我娘的要求。
我娘扭头看了我的方向一眼。
隔得远，还隔着落叶，我看不清我娘眼底翻涌的东西。
但我看清了她护着王明川，把王明川又往怀里紧了紧的动作。
那一瞬，时间都慢了下来。
我清晰地看着她抬起了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我的方向，撇过头，对着歪嘴汉奸，一字一顿地大声喊道：
“我举报，王亚臣的儿子，王明川，就藏在那儿，石头后面的落叶堆里！你们去抓他吧。不过，他爹娘根本不在乎他，你们抓了也就是个累赘，威胁不了王亚臣的。他们撤退的时候，把那个小崽子扔我们村儿了，连一分钱都没留给我们。我把他交给你们，你跟皇军说，放了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吧，我只想我儿子活着，让我干啥，我都愿意……”
明明那么厚的落叶堆在我身上呢，明明才八月份儿的天。
可我却冷到了骨头里，冷的我牙齿“咯咯咯”地敲着。
我看着我娘背对我的身影，双手更紧地搂住了王明川。
我看到歪嘴汉奸乐得开怀，飞跑着到我面前，鬼爪样的手落在我的头上，把我从落叶堆里薅出来，又扔在小日本队长的高腰军靴下。
我抬起头，只看到小日本队长张着大嘴，狰狞地笑。
那嘴又大又红，像是，可以一口把我吞掉。
我扭头想去看我娘，却听到她曾经慈爱温柔的嗓音，如今吐着冰碴：
“他就是王亚臣的儿子，你们现在也抓到了，是不是可以放过我们了？”
小日本想反悔，可在他下达扫射的命令前，我又听我娘说：
“早听说皇军一诺千金，如今我们村子也没剩什么人了，以后，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只要皇军放了我们，我就带着村人，好好帮皇军传扬传扬，只要大家都不帮着王亚臣他们，皇军自然也不会伤害我们的。”
也不知道我娘哪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歪嘴汉奸给小日本队长翻译之后，他挥挥手，放了我们村那所剩不多的几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