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胃部的痉挛再次加剧,火烧火燎的饥饿感让她几乎蜷缩起来。

她需要能量,立刻,马上。

林晚扶着墙壁,像一只在黑暗中谨慎探路的猫,悄无声息地挪到阁楼入口——一块钉在木梁上的活动木板。

木板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楼下很安静,只有炉膛里偶尔柴禾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里屋传来父亲沉闷的鼾声。

时间还早,离厂里上班和家属院彻底醒来还有一阵。

木板被小心地挪开一条缝,一股更浓重的、混杂着隔夜饭菜和煤烟的味道涌了上来,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林晚动作一顿,像猎犬般敏锐地捕捉着那丝异样的气味来源。

她轻巧地钻下陡峭的木梯,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堂屋兼厨房光线昏暗,炉子封着,只有余温。

水缸、碗柜、堆着杂物的角落……她的目光快速扫过。

视线不可避免地掠过堂屋最显眼、也是最“尊贵”的位置——靠墙立着的那口敦实厚重的木制粮食柜。

柜体漆成深褐色,已经斑驳脱落了不少,露出里面颜色不一的木头茬子。

柜门紧闭,一把黄澄澄、沉甸甸的黄铜大锁,牢牢地挂在两个厚重的铁扣环之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冰冷而权威的光。

这就是林家的命脉所在。

原主的记忆清晰地告诉她:里面锁着全家赖以活命的、按人头定量供应的口粮。

粗糙的玉米面、高粱面,少量的白面,基本只供双胞胎和偶尔改善。

几小包珍贵的糖和盐,还有那金贵的、按票供应的鸡蛋,平时也是存放在柜子里的一个小竹篮中。

钥匙只有一把,永远挂在王秀芬的裤腰带上,睡觉都压在枕头底下。

这个家,连一粒米、一颗盐都休想“浪费”在她林晚身上。

原主每天做饭,都要在王秀芬的严密监督下,用专门的量具取出当天的份额,多一勺都不可能。

林晚的目光在那把冰冷的黄铜锁上停留了半秒,一丝近乎刻薄的嘲讽在她心底无声滑过。

防谁呢?防贼?这家里唯一的“贼”,恐怕就是这具身体那点求生的本能吧?可惜,原主连当“贼”的胆子都没有,生生把自己饿死累死。

她的视线移开,继续搜寻。

最终,停在了碗柜下方,那个用来堆放引火废纸和烂菜叶的破篓子旁边。

那口象征着林家所有权的粮柜,离这个角落足有两三米远。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小片破碎的、沾着些微粘稠蛋清和几缕血丝的蛋壳碎片。

碎片旁边,一只灰扑扑的、沾着泥土和鸡粪的鸡蛋,正无辜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位置靠近墙角,像是从某个匆忙经过的人怀里不小心滚落出来的,然后被踢到了这个不起眼的杂物堆旁。

它不在粮柜里。

它掉在公共区域的角落,与引火的垃圾为伍。

它没有被锁起来,没有被看管。

它身上甚至还沾着鸡圈里的污秽,显然刚从外面换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被“供奉”进那口神圣的柜子。

林晚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跳了半拍,随即以一种近乎擂鼓的速度重重敲击起来。

血液冲上冰冷的指尖,带来一丝麻痒。

鸡蛋!一个完整的鸡蛋!

一个脱离了林家“所有权”范围、掉落在“公共区域”的、“无主”的鸡蛋!

在这个年月,尤其是在城里,鸡蛋是绝对的稀罕物。

凭票供应,数量极少,是补充营养的硬通货。

林家的鸡蛋票,从来都是紧着双胞胎弟弟和偶尔给大姐“开小灶”用的。

原身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尝过完整鸡蛋的滋味,能舔舔碗底残留的一点炒蛋碎屑已是恩赐。

是谁掉的?母亲?大姐?还是那两个小霸王?

不重要。

林晚的呼吸变得极其轻浅,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提升到了极致。

她侧耳凝听——里屋的鼾声依旧平稳,父母的房门紧闭。

侧屋大姐的床铺方向,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双胞胎的屋子静悄悄的。

整个家还沉浸在黎明前最后的沉睡中。

没有后顾之忧。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

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

她像一抹真正的影子,无声地滑到碗柜边,蹲下。

冰冷的地面寒气透过单薄的裤腿侵入皮肤,她毫不在意。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沾着污秽却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鸡蛋。

右手快如鬼魅般探出,指尖触碰到那微凉、带着粗糙颗粒感的蛋壳。

没有一丝迟疑。

五指收拢,稳稳地将那枚鸡蛋攥入手心。

那微凉的触感,沉甸甸的分量,瞬间驱散了指尖的麻木,带来一种近乎战栗的、踏实的拥有感。

她迅速直起身,目光如电般扫过四周。炉灶旁用来掏灰的铁钩子斜靠着。

她一步跨过去,抓起铁钩,蹲回炉灶前。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和效率。

铁钩伸进冰冷的炉膛,拨开最上面一层灰白色的浮灰,露出底下颜色更深、温度似乎还残留一丝余烬的黑灰。

她用钩子迅速在灰堆里刨出一个浅浅的坑,毫不犹豫地将那枚珍贵的鸡蛋放了进去。

再用铁钩小心地将周围的黑灰覆盖上去,轻轻抹平,最后再撒上一层薄薄的白灰。

做完这一切,她将铁钩轻轻放回原位,抹平了自己留下的痕迹。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快得如同幻觉。

手里还剩下那片沾着蛋清和血丝的碎蛋壳。

指尖残留着一点粘稠滑腻的触感。

一种源自生物最原始本能的冲动,一种对能量和蛋白质的极度渴求,瞬间攫住了她。

几乎没有思考,她抬起手,舌尖飞快地、仔细地舔过那片蛋壳的内侧,又舔过自己的指尖。

一丝微乎其微、带着淡淡腥气的咸鲜味道在舌尖弥漫开。

这点味道,微弱得像沙漠里的一滴水,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激活了这具濒临枯竭的身体。

干涸的细胞贪婪地叫嚣着,胃部的灼烧感似乎都因此得到了极其短暂的、虚幻的安抚。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