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门外粗暴的脚步声如同闷雷,重重砸在宋浩紧绷的心弦上。破木板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下一秒,伴随着一声粗野的“给老子滚出来!”,一只沾满泥污的厚重皮靴狠狠踹在门板上!

“哐当——!”

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应声向内弹开,撞在泥墙上,簌簌落下大量灰尘。刺眼的晨光涌入昏暗的茅屋,勾勒出门口三个高大粗壮、充满压迫感的身影。

为首一人,正是黑熊。

他身高近九尺,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虬结,一道暗红色的刀疤从左额角斜划至下巴,更添几分狰狞。粗糙的皮坎肩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和鼓胀的肌肉。此刻,他正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那双铜铃般的眼睛像盯猎物一样,贪婪地扫视着屋内,最后定格在草堆上挣扎着想坐起来的宋浩身上。

他身后跟着两个獐头鼠目的狗腿子,一个歪着嘴叼着草根,另一个搓着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哟呵?还没咽气呢?”黑熊的嗓音粗嘎,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残忍,“命还挺硬啊,宋家小子?正好,省得老子扛个死人!”

随着黑熊踏入狭小的茅屋,一股混合着汗臭、劣质酒气和凶戾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本就窒息的宋浩呕吐出来。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虚弱的身体剧痛。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眼看就要将他彻底淹没。

‘打断腿!拖走!黑矿!银子!’

‘这破屋连根像样的梁木都没有!晦气!’

‘这小子骨头倒是硬,还敢瞪老子?待会儿让你哭爹喊娘!’

‘熊哥这次能捞多少?待会儿得讨点酒钱……’

‘赶紧办完事,春香楼的小翠还等着呢……’

‘打断腿!拖走!黑矿!银子!’

无数个声音!无数个念头!像一群疯狂的蚊蝇,毫无征兆、蛮横无比地直接钻进宋浩的脑海!它们杂乱、粗鄙、充满恶意和贪婪,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刺着他本就剧痛欲裂的太阳穴!

“呃!”宋浩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麻衣。他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没有昏厥过去。

这不是幻觉!

他无比清晰地“听”到了!

那些恶毒的念头,带着强烈的情绪,如同无形的潮水,从黑熊和他那两个狗腿子身上汹涌而来!尤其是黑熊,他心中那“打断腿拖走卖矿”的念头最为强烈、最为赤裸,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在他的意识里灼烧!

金手指!真的是金手指!读心术!

在极致的恐惧和剧烈的头痛中,一股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在宋浩冰冷绝望的心底猛地窜起!虽然这火苗随时会被剧痛和压力扑灭,但它的存在,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熊…熊爷…”宋浩的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艰难地抬起头,迎向黑熊那双充满暴虐的眼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恐惧,但求生的本能,以及脑海中疯狂翻涌的属于黑熊的恶念,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一丝丝。

“求…求您再宽限几天…我…我一定想办法…”他试图用原主记忆里那种卑微的哀求语气,同时,所有的精神都死死集中在脑海那翻腾的“声音”上,像在惊涛骇浪中努力捕捉特定的航标。

‘宽限?呸!你这穷鬼能想出个鸟毛办法!老子信你个鬼!’**

‘打断腿!拖走!黑矿!银子!’

‘啧,这小脸白的,看着就晦气,赶紧弄走!’

‘村长那老不死的昨天好像提了老子一句?管他呢!’

村长的名字!宋浩精神猛地一振!在黑熊那堆充斥着暴力和贪婪的念头里,这个“村长”的念头如同浑浊泥潭里闪过的一丝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被宋浩拼命抓住了!

“熊爷!”宋浩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点点,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黑熊和他身后的狗腿子都愣了一下。

“我知道…知道您要的是什么!”宋浩急促地喘息着,眼睛死死盯着黑熊,仿佛要穿透他那张凶横的脸,看到内心深处的想法,“钱!这破屋!还有…我这条贱命!”他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动作牵扯着虚弱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痛。

“但是!”宋浩猛地吸了一口气,剧痛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尖锐,“您要是今天把我拖走,打断腿卖到黑矿…动静闹得太大…村长他老人家…昨天不是还问起您…问起您那几笔账的事儿吗?”

“村长”两个字,宋浩咬得格外重。

话音刚落,茅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黑熊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僵硬。他铜铃般的眼睛眯了起来,里面凶光闪烁不定,死死盯住宋浩,似乎在判断这小子是瞎蒙还是真知道什么。

宋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头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捕捉着黑熊此刻翻涌的心声。

‘村长?他怎么会知道?’

‘妈的,那老东西昨天是提了一嘴收账的事…难道他真盯上老子了?’**

‘这小子…他怎么知道村长问过?’

‘动静闹大…万一那老东西借题发挥…他背后可是有镇上的关系…’

‘麻烦…真他妈麻烦…’

成了!

宋浩几乎能“听”到黑熊内心那点忌惮在迅速放大!那“打断腿拖走”的恶念虽然依旧强烈,但已经被“村长可能借机找麻烦”的顾虑暂时压过了一头!黑熊这种人,欺软怕硬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对掌握着村里一定话语权、背后还有靠山的村长,有着天然的畏惧!

“哼!”黑熊重重地哼了一声,打破了短暂的死寂。他上前一步,巨大的阴影再次将宋浩完全笼罩,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更加浓烈。他俯下身,那张带着刀疤的脸几乎贴到宋浩面前,铜铃般的眼睛里凶光毕露,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

“小兔崽子,少拿村长来唬老子!”黑熊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更加危险,“你以为老子是吓大的?嗯?!”

**‘敢威胁老子?找死!’**

**‘不行,万一这病秧子真跑去乱说…’**

**‘打断腿动静太大…要不…’**

**‘先看看…谅他也跑不了!’**

宋浩的心沉了下去,又猛地提起。黑熊的杀意是真实的,但那份对村长的忌惮也是真实的!他在犹豫!在权衡!

“不敢…不敢唬您…”宋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带着十足的虚弱和恐惧,“熊爷您威震一方…我…我只是个快死的废物…哪敢唬您?我是说…给我几天…就几天!我要是弄不到钱…这破屋…还有我这条命…您随时拿走!悄无声息地拿走…岂不…岂不比惊动旁人更好?”他把“悄无声息”四个字咬得极轻,带着一种暗示。

他一边说着,一边强忍着头痛,拼命“听”着黑熊的心声。

**‘悄无声息…’**

**‘这小子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一个病秧子,几天时间,能翻出什么浪?’**

**‘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弄走…省得那老东西啰嗦!’**

**‘也对…反正他跑不了!’**

黑熊眼中的凶光闪烁了几下,那股赤裸的杀意终于缓缓收敛了一些,但冰冷和贪婪依旧。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草堆上气息奄奄的宋浩,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到手的破烂货。

“几天?”黑熊的声音依旧粗嘎,但少了点立刻动手的急迫。

“三…三天!”宋浩立刻接口,不敢有丝毫犹豫。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再拖下去,随时会昏死过去。

“三天?”黑熊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行!老子就发发善心,给你三天!三天后,要是见不到银子…哼哼…”他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三天后,连人带屋,一块儿收!’**

**‘敢耍花样,老子让你生不如死!’**

“滚!”黑熊猛地一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然后狠狠瞪了宋浩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他转身,带着一股腥风,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小子,识相点!”一个狗腿子临走前还不忘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恶狠狠地威胁道。

另一个则惋惜地嘟囔:“啧,白跑一趟……”

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野的谈笑声渐渐远去,茅屋的木门在寒风中吱呀作响,留下满地狼藉和令人窒息的寂静。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远处,宋浩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猛地一松。

“噗——”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口带着腥甜的鲜血喷在身下的茅草上,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剧烈的头痛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意识在剧痛和脱力的深渊边缘沉浮。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唯一清晰的念头是:

三天…

只有三天!